一个深沉的意识呼唤他,他明白来自谁,那是与他共生的存在,和他血脉相连的存在……
昏暗的梦魇散去,他竭力抽离自己的意识,过去的记忆纠缠着他,强烈的罪恶感和负疚要把拖入自己制造的炼狱,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坠落下去,朝着尽头的一束光走去,那是一面染上了鲜血和罪孽,但也代表他不变理想的旗帜……
我要成为一个为百姓谋福祉的王,这是唯一能够赎罪的方式。
沁凉的湿意贴上脸,为他挣得一丝舒畅,热量随着恢复清醒的神智退去。
尽力撑开千斤重的眼皮,映入视野的是灿亮的金色阳光,深深刺痛已习惯黑暗的眼睛。他眯起眼,慢慢适应光线,看见一只握着毛巾的纤手。
“罗兰?”
那是一个柔和清脆的女声,随后响起的是个更加惊喜的呼声:“大人,你醒了?”
罗兰闭上眼,感知身体的状况,首先是额头的触感,看来至少他的前额有遮挡物,然后用心声安抚体内一个与他共生的存在,让治愈的神力缓缓运作,因为他不确定环境是否安全。
“艾德娜,退下。”
“大人!?”红发侍卫发出惊讶不解的声音。冰宿却会意,伸出手,轻轻摩挲金发青年汗湿衬衣下的肩膀,示意安抚,然后说道:
“艾德娜,再打一盆水。”
艾德娜似乎理解了什么,默默端起水盆离开旅馆的客房。确定门关上后,冰宿小声询问:“你现在可以戴额冠吗?”罗兰简短地点了下头,于是冰宿解开手帕,拿掉降温布,重新将神器「深海的叹息」戴回他的额头。
见他确实无恙,冰宿进一步说明:“你的头上一直绑着我的手帕,我没有让他们解下。”
罗兰再次点了点头,被窝里的手指动了动,发觉全身虚软,这场病来势汹汹,猝不及防,未免他人怀疑,他也不能太快让自己痊愈:“扶我一把。”
在茶发少女的搀扶下,金发青年坐了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水杯,冰宿立刻拿起来,喂他喝了两口,见对方有点惊讶的眼神,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的理想是医生,当然要学会照顾病人。”眼前是现成的实验对象。
东城城主忍俊不禁,意外发觉有个知道自己秘密,能帮忙隐藏秘密的人,感觉挺不错的,就像一起做坏事的搭档。
“医师怎么说?”冰蓝色的眼眸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伤寒高烧,积劳成疾。”冰宿有条不紊地道,幸好来的不是那种什么病都放血的庸医,认真把了脉,开了药方,这样看来伊维尔伦民间的平均医疗水准不差,随便一个小镇医师也不是水货,侧面看出罗兰的基建工作做得非常到位。
而且在随行的一位骑士快马报信后,从赛罗斯镇附近的黑铁郡来了一位白魔法学院的老师。那里是矿工城镇,所以配备了比较齐全的医疗力量。
当然,白魔法对罗兰的病情毫无帮助,冰宿因此确认了他体内真的有协调神的神力,至少有光系和生命系的力量,她还感到水系的波动。而神力会相互中和,唯一的办法是等罗兰的热度下去,恢复清醒,他就能自我疗伤。
所以当下,冰宿把水杯放下,竖起枕头,让对方靠在上面,伸出手,触碰他的额头,果然退烧了。
感到她手指的温度,罗兰怔忡了一下。
这时,响起敲门声:“大人,冰宿,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
艾德娜几乎是急匆匆地冲进来:“大人,你没事了吧?”罗兰轻轻咳了咳,“小毛病,明天你就会看到一个生龙活虎的大人我。”
“哪里是小毛病!你知不知道我们快被你吓死了?你昏迷了两天耶!”城主随侍武官重重放下脸盆,“昨天还烧到40度,医师说你是长期熬夜,三餐不规律,一堆恶习累积下来的毛病,以致气虚体弱,容易头疼脑热,非得好好调养一阵子,所以你这次生的病真的不小,必须认真看待!”
罗兰有些头痛地揉揉太阳穴,“我答应你今天会乖乖躺在床上休息,但是明天,如果不发烧了,我们就上路。”艾德娜还是劝说:
“大人,既然你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何不中断巡礼,回上界休养呢?”
“我难得下来一趟,不去完该去的地方,下次出来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罗兰耸耸肩,“你也知道宫里那班老家伙有多啰嗦——对了,艾德娜,你代我写封信给法利恩和克莱德尔,告诉他们我会晚几天回去。”
其实,罗兰这次出游除了探望伊芙的伤势,为北地将士运送补给,还有个最重要的目的:实验魔核光炮的威力,地点就是东城与暗黑岛的兽人交战的摩斯海峡。另外,他也想亲眼看看高架水路的运行情况,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他在绝境长城时已亲自去过源头天境雪山勘察,现在只差东南方的水源蓝镜湖。
身为罗兰的秘书官,艾德娜当然清楚这些行程,只是她担心主君的身体,才劝了一句。但她知道,自己的主君虽然平时很好说话,可一旦牵扯到公事,他的决定就是雷打不动,任谁也劝服不了他。
见艾德娜神色懊恼,冰宿理解她的心情,之前罗兰在已经感冒的情况下还爬雪山,实在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难道因为他有神力护体,就可以这么糟践自己?
对医生而言,不配合的病人最为可恶。
于是她故意道:“要让艾德娜给你洗洗脸,擦擦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