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啊,你知他为僧人,却谈什么相爱,按说你也该受到责罚,大喇嘛慈悲,不追究你了。”
人圈又前进了十几米,约有数百人。
值日僧不停地捻着佛珠说:“唐白触犯戒律,自应由执法僧处置,系寺内事务,非世俗可过问,这是惯例,谅你等也知晓。”那口吻好像没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唐白犯戒,依寺规最多是处罚后逐出寺门了事,何致于死?”赤列问。
“刚才不是说了嘛,该定何罪,本寺自会依律而行,处罚是否得当,自由寺内掌握分寸,无需尔等评论,勿再纠缠,退下吧。”
强巴上前一步问:“僧人首戒杀生,堂堂大寺如何擅自取人性命?”
“生死无常,全凭个人造业。”
强巴紧逼一句:“若说造业,唐白不过破了男女之戒,莫非这就造下死罪?”
人圈步步靠前,几乎围上来。两位喇嘛见状,回身欲走。赤列追上两步质问:“唐白之死可是执法僧所为?”
值日僧回过身,脸涨得通红:“不,不可胡讲,待回去查清再说。”
寺门一关,人群呼啦围过去。强巴与哥哥和边玛低声交谈一阵,然后站上台阶高声说:“据迹象判断,凶手就在寺内,要查并不难,今日各位暂回,明日一早我们来要结果,还请父老乡亲们同来为死者讨个公道。”
翌日早饭后,人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色拉寺广场,足有上千。广场中间堆放着两人高的柴垛,上面摆放着唐白遗体。寺门紧闭,尽管外面喊声如雷,那两个僧人再不肯出来。这种情况赤列兄弟已有所料,强巴立于高处向众人说:“我等百姓,生于色拉净土之侧,不想出此凶案,菩萨难容,我们只要求交出恶僧,送第巴府惩办,一日不交我们等一日,大家齐心,一定要讨出个结果。”众人纷纷响应,群情激动。
当时色拉寺还未裁员,僧人近万,除了青稞面粉外,蔬菜、柴草及部分饮用水均需每天运进,一堵寺门,虽可从其他地方送进一些,但究属不便。因晚上也有二三百村民在寺前“守夜”,赤列兄弟献出家中所有积存送到寺前,不少村民也将被褥柴草统统拿来。
次日,不但周围村民来的更多,连拉萨城里也有许多人风闻而至。上午,寺门哗啦大开,数百手持武器的陀陀僧蜂涌而出,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人们屏住呼吸,好像成千上万的人忽然消失了一般。赤列见状,毫不犹豫地几个大步跨上前,挡在陀陀僧面前,撕开衣襟,裸露出铜块似的胸肌,用手拍一拍,使着眼色请刀枪穿过。陀陀原以为能吓住外边的人,一看这阵势,怕众怒难犯,僵持了一会儿又退了回去。
中午时分,这个事已报到宫里,五世达赖极为震惊:“此等大事,缘何迟迟不报?贡嘎活佛呢?”侍从们还不曾见过佛爷这般发怒,索南急禀:“在下昨晚方闻,恐搅佛爷清修,今早派人去察看,寺内外对峙不减,活佛这几日正在乌孜密洞静坐,听说已破关。”
“益西啦,同第巴立即赶赴色拉,你去见活佛,查清后速速回报,第巴率人在寺外施茶安抚众人。”
贡嘎活佛一经询问,真相就清楚了。
五世达赖得报后乘轿前往,寺外众人未想到佛爷会亲来,忙跪伏迎候。侍从传出五世口谕:“日没前宣布处置结果。”
很快,贡嘎活佛就宣布了对事件的处理:鉴于3名寺僧确属失手伤人,当依寺律给予严厉的处罚,并当场押出伏地谢罪;格贵大喇嘛、值日僧及田庄执事均承担连带责任受罚;贡嘎活佛赔礼道歉;免除边玛全家当年地租、差役和所欠色拉寺债务。
红日衔山,落霞如血。从色拉佛殿下望,村舍星罗棋布,河渠阡陌纵横。五世达赖语气沉重地说:“记得那年阿尔斯兰率一万蒙古骑兵冲进圣城,之前,小藏巴汗封锁三大寺,当时谁也不知道第二天会是什么状况,附近村民想方设法给寺内传递信息。后来,索南率僧兵北上安多协助老汗王对却图汗最后一战,附近村民知道后,有几十人参加。没有众生布施,哪有黄教今天?可是你们看看现在寺外的众生。”
贡嘎活佛低头合十:“弟子惭愧,佛爷息怒,还请开示对此事的处置。”
五世达赖缓慢地说:“我们格鲁属大乘佛教,你们可知何为大乘?”停顿片刻,响亮有力地说,“大乘就是大众。”声音在四壁来回冲折,久久萦绕在每个人的耳际。
夜幕徐徐,火炬摇曳。五世达赖亲自为唐白施法火祭。浓烟直冲夜空,广场明如白昼,万人寂然,只听边玛姑娘在哭泣。
随后,益西总管又当众传下五世法旨:“自即日起,所有寺院不准设立公堂审理判决案件,一律交送当地政府。对于犯戒僧人的责罚不得动刑伤及身体。”
索南第巴宣布:“达赖佛爷封唐白为娘热沟守护神,由第巴府择地建庙。”
木架的火渐渐熄了。人们仿佛看见唐白经过护摩的灵魂正悠悠徘徊在仲麦村上空,等待小庙建成好落脚安身。
再说地条的事。第二天一大早,村边的喧嚷声就把还在梦中的人们吵醒了,原来是几十名喇嘛正拿着工具在赤列、强巴家的田里挖土刨坑。
强巴上前惊问:“各位师父,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大块头挥舞着铁棒说:“奉执事命令,在这里修建僧舍。”
“你们看,这里可是耕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