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秀听到她一直在赞扬那个男子,心里越发光火,扬手便欲一掌掴上去。见她双眼望着自己,眼底痛楚、凄凉、无奈相织成一片绝望,心底最深处怦然一动,忽然忆起许久许久以前,久得像是在前世了。也曾有人这样眼睁睁瞧着自己,也曾有人这样对自己说:“你不是待我最好的,也不是身世背景最好的,甚至你不曾以诚相待我,甚至你在娶我的那一天,便是在算计我,可是我没有法子。”那样狂热的眼神,那样灼热的痴缠,心里最最隐蔽的角落里,永远却是记得。谁也不曾知道他辜负过什么,谁也不曾知道那个人待他的种种好——可是他辜负了,直到她的死讯传来,他才知道,这一世他都辜负了。他的手缓而无力的垂下去,慢慢的垂下去,一瞬间只觉得那一种悲辛无尽,涌上心间,凄楚哀苦,只是绵绵不绝,仿佛此生此世都永无宁日一般。
华秀终是缓缓的走了出去,只把苏若尘一个人留在了屋里,一直走到了回廊处,华秀这才回过头来,望着那院子,对着自己的副官勒武说道:“勒瑞儿是你的族姐吧。”
勒武应了一声,华秀继续说道:“领她回去吧,我允她自由了。”勒武的脸色立时有些变了,可是他看了看华秀的脸色,终是不敢说出什么来,只是这样一句话,便已决定了勒瑞儿的未来。
南山卷 186 何处可话凄凉
186 何处可话凄凉
华秀出了门,径直去了马厮,取了自己的马,扬身上去,骑着便要出去,众人跟之不上,最后只有勒武抢了一匹马,追了上去。这时候边城里还有些凉,不过已经下了前后几场疏疏的冷雨过后,跑在街道上,也能嗅到淡淡的泥土腥味,只是他却只是顺着那样的气味,向外催着马飞而去,勒武跟在后面,也不敢乱叫嚷,只是不停的追着,因为才是战后,群多兵士们,所以街上行人百姓并不多,
华秀只是催着马,一路奔向了自己的驻地,华秀的驻军指挥处是在城外的大悲寺里,大悲寺中植有梅花千余株,所以还没有到大悲寺,便能看见那一片红艳的花,平时华秀也觉得雅致的行,但现下的光景里,他却只觉得心烦,只觉得心烦,他手上的伤还没有包扎,他用力带着缰绳,血正顺着他手慢慢沿着缰绳滑出,却又一点一点的让缰绳吸了进去,山间风大,帷帽上的流苏被风吹得飘飘拂拂,由山门至大悲殿,大悲寺中此刻却冷冷清清,偶然听到隐约传来一声半声梵唱,便如深处山中的空谷幽寺一般。
华秀一口气奔到了寺院之前,早有士官过来迎接,华秀一个飞扬,跳下了马,然后一扬手将马鞭丢给了迎接他的小侍从官,只是那上面浓重的血腥味,还是惊的侍从官双瞪微眨了一下,但他看着华秀的神色不对,问也不敢问,正在这时候,正好见着勒武来了,赶紧迎上去说道:“勒大人,将军。。。。。。”
勒武还未答话,忽闻殿中一声磬响,便如冰裂乍然,在幽静中堑然划出,令人心神一激。山中静谧,仿佛极远极远处依稀有闷如远雷的三声,声音太远太低,让勒武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立时周围的侍从官们个个神色警醒,全身都紧绷着,仿佛一群蛰伏于草丛的猎豹,随时可暴然而起。但寺院幽静,唯轻风徐徐,唯有近处的血腥之气更加浓冽。心思尚未转完,忽一阵风过,吹得那树叶漱漱作响,便如电光火闪,一道黑影形若鬼魅,疾劲带起气流锐不可挡,那疾风“唿”得扑过近华秀。
众人立时受惊而起,华秀本来就有些恍惚,居然一时悴不及防,只呆了一呆,这样的时候,那里是能发呆的?
就在那瞬间,已见那黑影如一只巨鹰,迅雷不及掩耳直扑过去,所有的人犹未反应过来,已经听到闷钝一声,正是利器刺入皮肉,只见那华秀的身形晃了一晃,几乎是同时有人大叫:“有刺客”一侧的士兵皆已飞身直扑过来,但未及扑到,便有三四人跌了开去,腥红的血溅洒一地。
勒武看见这样的情况,连他这样铁打的汉子,都觉得身子一软,想到华秀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对突厥整个战况的影响,还有那些虎视耽耽的人群,几乎要昏阙过去,唯见青影一闪,那刺客并不与他们缠斗,剑芒一吐,竟绕过一名侍卫,勒武看见这样的情况,不及细想,赶紧提起随身短刀迎上,只听“铮”一声响,剑锋正正被那勒武的短刀挡住,那勒武手劲一沉,刀锋下挫,那刺客变招奇快,剑身上挑,那剑身极韧,竟弹得弯起,荡了开去。他无心恋战,长啸一声,忽然反手抓起一名侍从小兵,那些侍从小兵身手敏捷,武功皆是不低,可是被这刺客似是信手一抓,竟就被抓住胸口要穴,全身酸软,再也挣动不得半分。那刺客如掷小儿,举起便向那勒武掷去,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如鬼魅。
勒武念及袍泽之情,终是没有踢出去,说时迟那时快,那刺客左手快如电,已向后疾退,几个起落,已在数丈之外,一众士兵极是沉着,立时便有数人去追赶刺客,余下人拱卫华秀,勒武此时只觉得五内如焚,一面察看华看伤势,一面头也不回的嘱咐同袍:“不必追了,快快知会大家鸣警。”便有侍卫从怀中取了鸣镝射出,那鸣镝带着尖锐的啸音,愈响愈高,拔至极高处,声调突变,崩然一声脆响,爆散开来,这样的鸣镝显是特制,甚为独特。不过片刻,城中亦有同样的鸣镝射起。
立时从里面又冲出了一些兵士们,他们看见华秀受了伤,也是一惊,立时拥了过来,勒武这时候就是他们的最高将领之一了,但在现场他就是唯一了,他看了一眼一周的士兵,只能让他们先将华秀扶了进去,再命人去请医士过来。一直躲在一侧的知客僧们,这时候才敢探着头出来瞧了一眼,只见那一地的血腥污在佛门的静地上,他们看着还有一脸悲愤的突厥兵们,他们听不完全懂他们的话语,却也是知道是有人刺伤了他们的将领,想到突厥人的凶残,要是少了将领们的弹压,只不定要发生什么事呢,不由齐声吟了一句佛号。
突厥士兵们还在慌乱之中,所以也没有留意这些僧人的行为,这时候随军的医士已经让请来了,他们努力的想要把华秀胸前的匕首启出来,只是那刺客用的手法狠毒,正让那锋刀扣在了骨间,他们又不敢使劲,华秀迷迷糊糊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说了一句汉语,他们听不懂,但在一侧的勒武听懂了,他说的话是:“夫人,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勒武的心里一紧,突然间想起来苏若尘的母亲是孙思邈的唯一亲传弟子,胜名之下怎有虚士,何况,她是将军的妻子,又家学渊博或许也能想到些法子,也是病急乱投医,他也不及多想,便让人使了马去接苏若尘。
苏若尘自华秀走后,她便一直坐在地上,看着那一地的碎玉,还有几点血腥的印子,她只是坐在那里发呆,好半天也没有一点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勒瑞儿从里面探出了一个头来,看见苏若尘坐在地上,她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衣裳,从她面前走过,苏若尘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恶毒的对她说道:“恭喜你了。”
勒瑞儿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苏若尘再说些什么,她只是瞧了一眼苏若尘,看着她发髻微乱,看着她一脸憔悴的样子,她的心里掠过了一丝快意,那样的神色,又怎么会让苏若尘错过呢,只是她没有理会勒瑞儿,只是让她离开了,然后她坐在了那里,有些心酸的长叹了一声,好半天才幽幽的说道:“其实,我们都很可怜。他根本就不把女人当人看。”
苏若尘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慢慢的回忆着两人之间的过往,只觉得那屋里越来越冷,好像坐在一个雪洞里似的,她没有说话,只是长叹着气,只觉心中酸楚,几欲落下泪来。十余载酸辛委屈,不能言喻的种种痛楚都在心间掠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冲了进来,对着她吱吱呀呀的叫嚷着,可是苏若尘却听不懂,她听不懂突厥语,但她知道什么叫认命,所以她一言不发,由着这些士兵将她带了出去,心里只是想着原来华秀真的要将她怎么样了,只是他真的会做些什么呢?要做些什么样的事出来呢?
她不知道,也想像不出来,只能是由着这些人摆布着,一路上的担心,一路上都的心酸,都迎着山风吹散着,有几点晶莹终归是落了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让人带到了大悲寺里,看着正在那些军医的摆弄下有些失去知觉的华秀,她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映,勒武见着她来了,却只在那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