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去,就看见颜珂被床单绊倒了,手里还拽着她的包带,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肉蜗牛一样地拱啊拱地爬起来,竟然从肚子底下掏出了一卷钱,目测金额有个几千,颜珂感慨:“哎哟喂,这还有人民币!叶子,你那包可真是聚宝盆,就是聚宝级别低了点,要是这钱随倒随有,拖延症算什么呀,你就是有精神病,都够混一辈子了!”
叶子璐知道颜珂在讽刺她,一把把钱抢过来:“滚!”
钱是谁偷偷塞她包里的,不用想也知道,果然,叶子璐翻开手机,就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她爸告诉她,给她塞了四千块钱零花钱,让她去包包的小兜里找,还说怕她生活费花完了不好意思和父母要,眼看冬天到了,自己买几件衣服穿,别冻着。
“担心你不好意思开口要?”颜珂站在床头柜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子璐的手机屏幕,晃了晃小熊那不成比例的大脑袋,“唉,你爸想得也太多了。”
叶子璐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把颜珂弹了个屁股蹲。
颜珂坐下就没起来,继续感叹:“我发现,跟你父母比起来,我简直就不是我爹妈亲生的。”
“那是为了防止把你养成一个纨绔子弟危害社会,我们普通人家的孩子,再惯着,充其量也就能养出一个我这样的废柴,最大的恶果也就是危害危害自己。”叶子璐抿抿嘴,把钱收了起来,狠狠地抓了抓头发,“我要治病!”
颜珂嗤笑一声。
叶子璐恶狠狠地瞪他:“有什么好笑的?再笑缝了你的嘴!看你下回还从哪偷拿我的珠子当牙粘。”
颜珂似乎企图把自己拗成一个世外高人的造型,可惜硬件不匹配,腿太短,连个普通的二郎腿都说什么也抬不起来,只得挫败地往桌沿上靠了靠,让两条圆柱形的小胖腿垂下来吊在空中。
“我实话实说,你可别炸毛,”颜珂清了清嗓子,准备指点江山似的深吸一口气,“你这个人吧,本来就是个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没有理论指导的时候,还知道偶尔自我忏悔一下,现在好了,竟然让你发现世界上还有专门描述你这种症状的‘病’——于是特放松了是吧?以后你再办不成事该赖谁呢?拖延症啊!那拖延症又赖谁呢?谁也不赖,那是病,天生后天共同因素造就的,没药,治不好,也没办法,对不对?”
叶子璐听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伸出手去,打算掐颜珂的脖子,可是听见他下面的话,却愣住了。
旁观者清,何况这个旁观者,还是一个颜珂这样精明的男人。
颜珂继续说:“所以你就解放了呗,别人问起,你就可以像个小白菜似的,好像老天对待你多不不公平,让你摊上这个病,让你长了一身懒骨头,让你一事无成,现在特别心安理得是吧小叶子同学?”
叶子璐:“……”
颜珂一针见血地讽刺她说:“你还真想治病啊?我看不见得吧?这要是我,我就不治,由着它去,反正这病也不像抑郁症什么的,怎么也死不了人,带着它,以后你要是万一有什么事成功了,就可以跟别人说,瞧,我是多么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啊,连心理疾病都不能埋没我的光辉,但是万一失败了呢,那更方便,屎盆子随便往拖延症头上扣,它反正没有代言人,扣多少得接多少,你多轻松啊。”
叶子璐无言以对。
“你说我怎么能那么了解你呢?”颜珂说完,摇头晃脑地感慨着,从桌子边缘上笨拙地爬起来,嘴里还贱兮兮地说,“哦,对,千万可别拿我当蓝颜知己哈,这要是再整个以身相许什么的,不就砸我手里卖不出去了么?”
他向来以损人为乐,说完狂笑,结果还没等叶子璐报复,颜珂就乐极生悲,一脚踩空,“扑哒”一下掉在地上,还皮球似的弹了一下,接着就地十八滚骨碌到了墙角,“碰”一下撞了,撞得他七荤八素的,半天没起来。
“妈的,”被戳中了心事的叶子璐愤愤不平地想,“活该!”
她受了颜珂这样一通刺激,总算是把职业资格考试的参考书给翻了出来,坐在那看了一个多小时,虽然效率不高,但是最后好歹还是看进去了一些。
之后,叶子璐伸了个懒腰,从包里拿出回来的路上新买的《拖延心理学》,打开,以一种虔诚的信徒读教义经典一般严肃的心态,逐字逐句地读起来。
她就看到了这样一段话:“我们认为,人们之所以产生拖延的不良习惯,是因为他们害怕。他们害怕如果他们行动了,他们的行为会让他们陷入麻烦。他们担心如果展示了自己真实的一面,会有危险的结果等着他们。在所有无序和拖拉的背后,他们其实在害怕他们不被接受,以至于他们不仅躲开这个世界,甚至还躲开他们自己。虽然要忍受自责、自轻和对自己的反感是相当痛苦的,但是比起去看清真实的自我所带来的脆弱和无地自容,这样的感受或许更能够被承受得起,拖延是保护他们的盾牌。”[④]
这段话像是一道雷,笔直地劈在了叶子璐的头顶上,叫她几乎七窍生烟起来。
她仿佛感觉到某种真相正在蠢蠢欲动着,以至于叶子璐飞快地合上了手里的这本书,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
而她的室友王劳拉,就像个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一样,正好踩着这个时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