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改变,当叶子璐坐上车,看着陆程年把车子平稳地开出去以后,她心里就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陆小胖原来是个敏感又有些自卑的孩子,每次公开场合需要他发言的时候,他都会很害羞,连英语课上的接龙到他那里都会断掉。
他不爱说话,叫女生的名字的时候会像蚊子一样,有时候叫很多声对方都听不见,他就会用一根指头,好像怕被烫着似的,小心翼翼地在人家衣服角上碰一下,然后飞快地闪开。
那些经年日久的事,叶子璐以为自己都忘了,然而记忆却在这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那些曾经在青春期的时候张牙舞爪地彪悍着的人,慢慢地被时间打磨成一个外强中干……甚至连起码的“外强”也维持不住的可怜人,反而是那些一直默不作声的孩子,身体里蕴藏的能量突然爆发出来,变成了一副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样子。
“三岁看老”……有时候真不大准确。
正这时候,陆程年开了口。
他说话不徐不疾,先是非常正常的寒暄,而后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一些他们共同知道的,过去的事情上,既不显得尴尬,也不显得过分热络吓到别人。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陆程年说:“你刚辞职那头的老板还非常遗憾呢,不过他们那里确实是小地方,也是给不起发展前途跟好薪水。”
叶子璐赶紧客气着说:“其实也不是,就是换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地方——上回可真谢谢你呢,帮我一大忙。”
十字路口处将近一分钟的红灯倒计时正在缓慢地跳字,陆程年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表情非常柔和地说:“没什么,举手之劳,我不了解别人,还能不了解你么?那么优秀的姑娘,放在哪里都一样的。”
叶子璐对他这句评价十分受之有愧,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假客气一番,包上挂的颜珂就发出了一声模仿那种一捏就响的塑胶玩具的声音,他捏着嗓子说:“叽——”
叶子璐一哆嗦,条件反射一样地捂住了颜珂的嘴。
陆程年低头看了一眼她那发出怪声的“玩具”,挑挑眉:“哟,还带个小熊,挺有童趣啊?”
被“童趣”的叶子璐干笑在低头的瞬间就变成了狞笑,在颜珂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红灯过去,陆程年缓缓地踩动油门:“其实我这么多年想过好多遍,再见到你,你会变成什么样呢?结果那天一见才发现,完全没变。”
叶子璐满心凄凉地想:“陆小胖这就是你二五眼了,我分明已经从当年那把干柴变成了废柴嘛。”
“还是很单纯。”陆程年评价说,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不是字面意思的那种‘单纯’,就是……跟你在一起,依然能很快乐、很纯粹,你虽然也会不高兴,但却很神奇地很少会把负面情绪传给别人,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那么真实。”
叶子璐完全不禁夸,听到这话,顿时得意忘形了:“对啊,我就是仗义啊,从来肝胆相照光风霁月……”
“叽——”即使只能发出一种单音,也不妨碍颜珂用他那千回百折的“叽”表达他充沛的鄙视之情。
陆程年笑起来:“哎,说真的,叶子,你有男朋友没有?”
叶子璐咕嘟了一句。
“什么?”
“有啊——可惜已经是前任了。”叶子璐说。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啊?”陆程年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
进可攻退可守,话也不说清楚了,真是太贱了——颜珂这样想。
叶子璐虽然有点二,有点人来疯,可也不算傻,想了想,她顺着陆程年的话音玩笑下去:“陆小胖,你是不是有初恋情结啊?”
陆程年见她不接招,于是迂回了一点,轻描淡写地说:“初恋情结嘛,每个人都有,一来为了缅怀自己的青春,二来其实年轻气盛的时候,遇到的爱情反而考虑得更少,更遵循自己的直觉,找到的那个很可能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这些年,见过很多姑娘,有漂亮的,有聪明的,有好强又优秀的,还有温柔体贴性格好的,只是都觉得……不对味。”陆程年正色下来,依然轻轻缓缓地说着话。
当他是那个自卑内向的小胖子的时候,这种口气总是被同学们嘲笑,而当他已经一只脚踏进社会精英行列里的时候,这却成了他独有的腔调,反而叫人有种这个男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处变不惊、非常靠谱的感觉。
“坐在一起,也没什么好说的,刻意打交道,特别累,在一起像是完成任务,我总是不明白她们在想什么,就像她们有时候也会说出叫我不快的蠢话来。”陆程年叹了口气,“每到这时候,就觉得没意思,不合拍,怎么能产生感情呢?我一直在找那种感觉,可是……”
叶子璐觉得自己一辈子说得最多的就是蠢话,她实在有点无法接这个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