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夺目,裴思庆一时之间,也未曾看得清匈奴大盗伤得怎么样 肯定是受了伤,但如果给他负伤逃走,大是可惜,若能为沙漠上的商旅,除此一害,那是名扬西疆的大壮举。
所以裴思庆就身子弹起,又落在骆驼背上,刀身一侧,拍在骆驼身上,骆驼向前奔出,黄沙滚滚,追著匈奴大盗,一直追了下去。
这一追逐,更是快疾,盗伙明明白白看到首领受了伤,发一声喊,往来路退了开去看来并没有甚么义气,不再顾他们的首领了。
盗匪的行为,都有一定的规律:当他们处于强势的时候,凶悍万分,而当他们处于劣势的时候,就一定抱头鼠窜,横行沙漠的匈奴大盗受创,已使得盗伙气怯,自然溜之大吉。
裴思庆是第一次涉足沙漠,所谓初生之犊不怕虎,不知道沙漠之上充满了死亡陷阱,所以他才会毫不考虑地直追下去。
后来,当他对沙漠熟悉了,回想起他那次的勇敢行迳,仍然不免会感到一股寒意。
向前看去,匈奴大盗在骆驼上不动,也没有策骑,自然被裴思庆渐渐追了上去,这时,前面陡然生出了一座峭壁,像是一座屏风一样,挡住了去路,向两面看去,都看不到那座山崖的尽头,而前面的骆驼,还在向前飞驰,直到裴思庆看到,匈奴大盗竟然连人带骑,从一道要到近处才能看到的山缝之中,挤了进去。
裴思庆赶到了山缝之前,勒住了骆驼,那山缝只有几尺宽,仅可供一匹骆驼进去,隐蔽之极,而且山缝进去不几丈,就转了弯,并看不到山缝里面的情形。
裴思庆不禁大是踌躇,这山缝如此隐蔽,看来是匈奴大盗的秘密巢穴,连别的盗伙都未必知道,自己是不是追进去?里面有没有埋伏?
他想起了“穷寇莫追”这句话,决定不追进山缝去,他勒著缰绳,在山缝外停了片刻,只觉得这道山缝,越看越是神秘,像是里面随时可以有千军万马杀出来一样,所以他不敢久留,回头驰回驼队去。
(裴思庆的这一段遭遇,自然是他浸在自玉浴缸中的时候,向那个侏儒和那八个白衣女人讲出来的。)
(那八个女人在听裴思庆钗述的时候,极少发问,只顾记录。但是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个白衣女人问:“这座峭壁的正确位置,你记得吗?”)
(裴思庆记得,他把那座峭壁的所在地说了,白衣女人没有再问下去。)
裴思庆在到达驼队遇盗处之前,已有几个人迎了上来,裴思庆和他们相遇,说了情形,各人也都不赞成他进去,反正这一战,已大是占了上风,匈奴大盗的伤势不论是轻是重,都不敢再来生事了。
当天晚上,他们在沙漠中扎营,裴思庆的营帐,自然极尽奢华之能事,甚至有舒适的竹榻,可以供他躺卧,骑了一天的骆驼,铁打的汉子也会感到疲倦,裴思庆喝了一些酒,感到最大的憾事,是没有女人在身边,那使他有点浮躁不安,又大大喝了一口酒。
然后,当他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他陡然呆住了。
营幕掀开,一个女人低头走了进来,他先看到的是一头蜂蜜一样、闪闪生光鬈曲的长发。
裴思庆在长安,见过不少来自西方的胡姬,知道西方女子的头发,甚么颜色都有,甚至有火红色的。那一头美丽的头发,并不能使他震惊,令他吃惊的是,他正渴望有一个女人,却真的有一个女人,进了他的营幕,那使他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事实。
所以,他只是盯著那女人看,一点也不出声。
那女人低著头进来,一进来之后,就直起了身子,身量极高重 至少裴思庆一生之中,就没有见过那么高的女人,长安四大院中,也常有来自西方的妓女,也有个子很高的,可是也不如眼前这一个。
这女人的年纪看来很轻,眼大鼻高,她一进来,萤幕之中,就卷进来了一股扑鼻香气。
她的衣著,也十分奇特,其实不能算是衣服,只是一幅布,包著她的身体,一双颀长的大腿,几乎一大半裸露在外。
裴思庆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他又大大喝了一口酒,却见那女人来到了竹榻之前,跪了下来,大眼睛闪动,望定了裴思庆。
裴思庆只觉得在她的目光的逼视之下,整个人像是跌进了火炉一样,“轰”地一声响,起自脑际,蔓延全身,哪里还理会得这女人是人是妖,是精是怪,一欠身,就拉著那女人,一起滚跌在竹榻之上,压得那张湘妃竹榻,支格直响。
然而也就在那一刹间,裴思庆却又一下子像是跌进了冰窖之中,遍体生寒。
那女人也被他拥在怀中,压在身下,裴思庆已可以感到她的身体是那么柔软而充满弹性,必然可以带来极大的欢乐。
可是这一切,却都敌不过眼前那一柄精光闪耀的匕首所带来的恐惧。
裴思庆甚至根本不知道她是甚么时候出手的,只是精光一闪,匕首的尖端,已经抵在他的眉心之上。虽然在这样近的距离,很难看得清楚这柄匕首的真面目,但是他对兵刃有丰富的经验,发自匕首锋刃上的寒意和杀气,使他绝对肯定,握著匕首的人,不必用甚么力道,就可以把那柄匕首,整个插进他的脑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