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儿天魔龙耶担心着印无忧的伤势,却无法摆脱列云枫和澹台梦,而她手上的麻木奇痛感越来越重了,现在斗了这么半日,她也知道,凡是中了毒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耗费真气和人拼斗,这样所中之毒,就会顺着真气窜走全身,毒性发作更快,中毒的症状更深。
再打一会儿,只怕自己会伤到列云枫和澹台梦的手里,她对澹台梦做了那么多事儿,澹台梦一定会加倍报复于她,一想到澹台梦甜蜜如糖的笑容,天魔龙耶竟然不觉间打了个寒战。
咕隆,咕隆。
断龙石慢慢地下落,下落之势尽管缓慢,可是声音实在沉重,听得人心惊胆战。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无垢尊者大喝了一声,也顾不了太多,拼尽全力,一掌打去,这一掌已然凝聚了他的生命之火,印无忧应声跌了出去,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路后退,径直跌向石洞一旁的流动的那条河里。
噗通,印无忧脚步踉跄,掉入河中,河水阴冷幽寒,而且水流湍急,深不可测,印无忧一落河中,起伏一下,就要没顶。
列云枫和澹台梦见事有变化,无暇再去管天魔龙耶,一起飞身过来,列云枫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让寒冷的河水激得打了个激灵,还好,印无忧呛了一口水,寒气如心,一时间头昏眼花,激发了天魔转世大法的余威,血脉逆行,痛楚如万蛇啮咬,未等沉落,就被列云枫一把抓住了。
那边天魔龙耶看见印无忧掉入地下河中,惊呼一声,心中一急,一口血也喷了出来,顺着她的面具,流入衣领,半边身子,都已经麻木胀痛,身子一歪,无法站立,无垢尊者看看那断龙石已然落下一半儿,现在去救印无忧已然是来不及了,而且自己的生命恐怕也到了极限,还是先救出去天魔龙耶再说,反正他欠下的这条命,是用来还偿天魔龙耶的,和印无忧没有关系。
想到此处,无垢尊者也顾不了男女之嫌,一下子扶住天魔龙耶,飞身纵出。
印无忧,我是你…………
咕隆,咕隆。
咣当,一声沉闷的落地之声,断龙石落地,也隔断了断龙石之外的声音,天魔龙耶凄厉哀痛的呼喊声。
这边儿列云枫已然半拖半拽地将印无忧搭了上来,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湿漉漉,冰冷一片,颓然地坐到了地上,岸边的澹台梦此时脸上才有了几分血色,可是这血色有些诡异的红,仿佛是涂上的胭脂,更衬出她透明水晶般的苍白。
她蹲下来,掏出怀中的罗帕,递给列云枫,列云枫没接,微笑道:“不用了,全身都湿透了,小印,你怎么样?”
呛出一口水来,印无忧喘气时都感到了疼痛,也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我没死。”他说了三个字,却又喷出一口血,血色有些发暗,他开始浑身发抖。
澹台梦抓住了印无忧的手,搭着他的脉搏,脸上掠过了担忧的神色,列云枫见状,也过来搭住了印无忧的脉搏,印无忧的脉相虚弱,若断若续,虚若悬丝,而且奇经八脉已然紊乱,体内真气乱撞。
这个人受了如此的伤,还能站着和人拼命?难道这个人是铁打的?
列云枫叹了口气:“小印,你死撑什么?我们还算不算兄弟,为什么受了伤也不说?”
一声兄弟,印无忧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兄弟,”他咳了一声,又是咳了一口血“谁要你这个兄弟,再混下去,我就变成和你一样讨人嫌的无赖了。”
列云枫看了看澹台梦:“我这里有姑姑的丹药,是调理内伤的灵药,他现在气脉逆行,血虚神竭,如果内服丹药,外助真气的话,应该可以护住心脉,将逆行之气导入正途。”他说的这些,澹台梦自然也知道,不过是在询问澹台梦是否能和他一起为印无忧输送真气,因为澹台梦也有伤在身,还不知道澹台梦的伤到底有多种。
澹台梦脸上的晕红越来用浓,仿佛是喝醉了酒,泛起秾艳的桃色:“我没事儿,碧血搜魂针已然逼出,只是身体有些虚弱而已,但是动用真气还是无妨。”
列云枫从随身的皮囊里边,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三颗药丸,立时幽幽的香气散发开来,澹台梦扶着印无忧,列云枫将药丸送到印无忧的嘴边儿,印无忧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咽了下去:“别浪费了,其实,我们都出不去了。”
列云枫笑道:“出不去了,不是还得一死吗,你这个样子,病得跟鬼似的,要是到了黄泉路上,还不得让大鬼小鬼地欺负得再死一次?”
澹台梦也微微一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小印活着的时候,瞪下眼睛都可以吓死人,等到死了,也要哼了一声吓死鬼。”
印无忧恩一声,看着澹台梦时,满眼的温柔:“放心,无论到了哪里,我们都是兄弟。”他已经很坦然地说兄弟这个词,不再觉得怪异,感觉特别的自然,因为能再见到澹台梦,看到她还活着,还带着他所熟悉的笑容,印无忧觉得这个世间还有让他安静的美好,他曾经说过,只要澹台梦还活着,还能再见到,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无所谓。
列云枫笑道:“小印,别说得跟生死别离一般,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充满希望,因为做兄弟就是要做一辈子,等到我叫你老印的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赌酒欢谈。”
等小印变成老印,等青丝换做白雪,等岁月流逝后,淘尽了人世的浮华,剩下最真最纯的那份真挚友情,这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期望。
列云枫的话,好像一杯醇冽的酒,听到澹台梦的耳中,立时醉了,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副情景,口中不觉喃喃地:“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一时间,她想起了杜甫的诗,心中万千感慨,升腾起淡淡的柔情。
列云枫信口接道:“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兄弟豪情在,世事任苍茫。”
这首诗是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最后一句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此时此地,说到这句,未免触景生情,太过凄寒,列云枫顺口就改了一句。
秋波盈盈流转,澹台梦看着列云枫,眼中闪动着光彩:“好,兄弟豪情在,世事任苍茫,枫儿,你说得好,我们一定能出去,世间种种,皆有因缘,这个小小的山洞,焉能困得住我们?”
两个人四目相对,皆浮现出浅浅的一泓笑意。
忽然之间,印无忧有种奇怪的涩意,列云枫和澹台梦说的诗,他不十分明白,在离别谷里边,谁会谈到诗这么奇怪的东西?但是,两个人顾盼之间的那种默契,忽然就撞痛了印无忧的心,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痛,不是痛彻心扉,而是又麻又酸,会让人忽然失落的痛。
忽然,外边传来了撞击的声音,然后一声炸响,挨着河流的那面石壁被打开了一个大窟窿,挨着石壁的河水一下子倾灌出去,继而传来澹台玄的声音:“谁在里边?”
兄弟何须骨肉亲
涂阴。
长春帮分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