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后两日,你就去你爹那里短住。”
她怔了怔,不解地望向他,不懂秦昊尧为何大发慈悲,依照王府的规矩,回娘家探望,并不能自行决定。更别提,他向来讨厌她提起跟穆家有关的任何事。
他直视她的脸,脸色不变的冷静:“本王今夜就要去江源,两三天之内,不会回府。”
因为他不在王府,才让她避开风波?至少在爹那边,是无人打扰她的。想到此处,她的心头,却涌上莫名的情绪。
蹙着眉头,她转念一想,更觉不对劲,轻声追问:“堤坝建造,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她在他身边不短的时日,却让他发现她并不迟钝愚昧,相反的,她的聪慧,机敏,善思,细腻,更让他刮目相看。仿佛过去的崇宁早已成了一尊泥塑包裹的像,他每每挖掘一块碎片,便能看到全新的她。
他紧抿着冷唇,淡淡睇着她,却全然不语。几百年来,朝堂之内的男人,便没有将国事与女子分享的先例,后宫的妃嫔哪怕皇后,也从不过问。
“龙云湾地势险要,水流湍急,的确是块鸡肋。要想早日修建河堤,只能攻下它。”她安然沉思,轻声自语。
她之所以对江源特别上心,只因娘亲便是出生在江源的那氏族,如果秦昊尧可以修好河堤,不止造福百姓,对离世的娘亲而言,也是好事。
他站起身子,径直走向凉亭之外。穆槿宁眸光一灭,急急起身,跟了上去。
“王爷——”拦在他的身前,她扬起小脸,望着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语气中透露恳切:“能带我去江源吗?”
“你?”俊眉凝着怀疑,秦昊尧想都不想,越过她的身子。“行了,好好待在外院吧。”
江源河口扎营的地方,别说一日三餐简单粗糙,就算是休息,也少不了蚊虫叮咬,更没有柔软被褥,一个月下来,皮糙肉厚的汉子都牢骚连连,更别提她一个女人。
穆槿宁见他全然不给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加快脚步,捉住他的衣袖,他才不得不再度停下脚步来。
冷眸子对着她的脸,不带一分迟疑,秦昊尧回绝地不留余地。“那里上千号人都是男人,你妇道人家,根本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想去,王爷。”那双清澈水眸之内,满满当当全是笃定。她没有一分笑意,心意已决更不是说笑。
这样的崇宁,他并不陌生。她向来那么顽固。
“不会给王爷带惹来麻烦的。”
他的视线往下滑落,看着她紧抓不放的小手,许久不答腔,最终冷着脸离开。
“要去江源可以——”他顿了顿,扯下她的手。
“多谢王爷。”她嫣然一笑,那瞬间的笑意,几乎要绚烂了他的眼眸。
“不过要骑着马去。”
幽深的黑眸之内,一抹恶意的笑,毫不掩饰。
他给她一个难关,更是对她的拒绝。
她不敢骑马。
“好了,回府。”
已然摆脱了她,他走在曲桥上,威风吹拂,卷起他藏青色的衣袍,穆槿宁的脚步,缓缓传入他的耳畔。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宫门。一顶粉色的轿子停在不远处,轿夫已然压下了轿子。穆槿宁瞥了一眼,却不曾停下脚步,而是依旧紧随他的步伐。
秦昊尧走到黑色骏马之下,蓦地侧过脸,不冷不热地问了句:“怎么跟来了?”
穆槿宁抿着唇,眼神决绝,一把紧紧按住马鞍,费力试着要坐上马背去。可惜这塞外进贡来的宝马太过高大,她太过纤细娇弱,试了两回还是坐不上马,宫外又没有垫脚石,他实在看不下去,双臂扶着她的细腰,一抬,将她扶上马背去。
她神色冷静,正襟危坐,将背脊挺得笔直,用力拉住缰绳,骏马朝前走了两步,已然让她面色稍霁。
看出她的心有余悸,年少时候,他的无意过失让她摔下马去,她心里自然是怕骑马的。
如今光是看她的脸色,也知晓她并非如往常那般平静从容。
跟他去江源,她证明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冷着脸,一跃而上,坐在她的身后,已然默许。“驾——”
一开始坐上马背的瞬间,心里有几分颤抖,但也不知是他坐上来的关系,还是她想起那个月夜,心里再无任何波动。
在马上,她不必畏惧摔得惨痛,仿佛马下的位置,还有那一人,牵引着她,偶尔回过头来相望,相视一笑。
她清楚自己没有再爱的资格,唯独在黑暗中过久了,看到耀眼暖日,还是会比任何人都渴望的……。
让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开来,她别开脸去,忽略胸口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