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贫困,日子难过,所以良子高中没有读完,就不得不去工作赚钱。赢弱的阿治经常发生须要动紧急手术的情况,为了赚更多钱:良子便到东京找工作。虽然她没有说她在东京做的是什么工作,我仍然隐约可以猜测得到。我既然无力阻止,就只好默默接受。可是,后来良子寄回家的钱变少了,让我几乎难以维持家计。那时,她好像已经认识井原了。
住在松岛乡下的我,经常面临断炊,活不下去的窘境。所以,当我知道良子得到井原的照顾时,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你可能会因此而瞧不起我,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在我年轻的时候,东北乡下贩卖女儿的情形时有所闻,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是,我错了,因为井原是个只会对女人暴力相向的人。良子明知道家里的困境,却仍然好几次写信回来哭诉。若不是有什么特别难受的事,她应该不会写那样的信。
良子和你认识,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我不敢说。但是,从良子说过的话来推测,井原似乎有意把良子丢给你。我当然不知道井原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只能猜测他可能对良子已经没有兴趣了,却舍不得给分手的费用,所以想乘机甩掉良子。我想:如果良子能因此得到幸福,倒也不必太怨恨井原。
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良子受了重伤,现在好像就在井原的家里疗养。今天早上,良子打电话回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她的精神状态好像很不稳定。她还说井原要杀死她了,要我赶快去救她。又说:“如果这次的伤能够医好,以后死也不愿再见到井原了。”接列良子求救的电话,我本来应该立刻去东京看她,可是,阿治怎么办呢?我找不到可以替我照顾阿治的人。如果可以找到人帮忙,我一定会去东京的。
写这封信,完全是我个人的意志。我从良子的话里得知,就算知道救良子必须冒着很大的危险,你也不会对良子弃之不顾。我相信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冒昧地写了这封信。
我们无依无靠,在东京没有任何可以信赖的人,我又没有办法前往东京看看良子到底怎么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向你求助了。
现在的我,既担心又着急,已经到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地步。我愈想良子的事,就愈觉得可怕,觉得自己就要发疯了。如果你是男子汉,请你想想办法,救救良子吧!良子的伤势好像很严重,听她说话的口气,似乎就要不行了。她虽然没有开口说,但是我想她一定很想见列你。良子真的很可怜,请你一定要救救她。
惊慌之中,胡乱写了这些,请原谅。
良子的母亲隆子上
原来如此!
看完信,我无声地呐喊着。愤怒驱走了醉意,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过度的激动,让我全身颤抖。
原来良子在井原的家里,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之前想不通的事,现在终于有了解答。我想到这是个可怕的圈套,不禁怒火中烧。
这不是一般的愤怒。我觉得全身像着火一样,从头部的头发到脚的脚趾头,都被这股愤怒之火烧得通红,发散出的热力足以熔化钢铁。压抑下住凶暴情绪,似乎一触即发,连我自己部感到害怕。
杀了他!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性命之危,更不想明天自己是不是还能活。
我都明白了。难怪井原看到良子的脸时,会说出“你?”这样的字眼,难怪良子要我看清她真面目,难怪她被那些小混混欺负时,会说自己曾经过着糜烂的生活。她曾经做过井原的情妇吗?我为什么这么愚蠢呢?千贺子也好,良子也好,和我有关的女人,为什么部成了井原源一郎的牺牲品?
终于知道良子为何叫我不要去西尾久的理由了。除了不想破坏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外,或许她也下想让我知道井原想把她丢给我的事。
至于井原为什么要把她丢给我呢?一来他想省下分手的费用,再来他想利用良子,淡化我的报仇意念。他让想找他报仇的我丧失记忆,然后安排良子在我身边,有了一个必须保护的家庭和女人时,就算我恢复了记忆,报仇的想法势必愈来愈淡薄。
或许是井原命令良子,叫她阻止我去西尾久。甚至命令良子,要良子彻底消灭我的报仇心。这种可能性是绝对存在的。
多么卑鄙的男人呀!现在我想杀死井原的原因,除了为菜菜与千贺子报仇的这个理由外,也为了拯救良子。良子后来叫我去西尾久,那时的良子想必已经想背叛井原,因为她已经真心爱上我了吧!
本来只是想把良子随便推给一个年轻小伙子,没想到良子却真的爱上这个小伙子,在嫉妒心理作祟下,井原决定教训良子,可是他又下能下放良子走,所以决定让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死。
愤怒得失去理智的时间一过,人就慢慢冷静下来,但是,愤怒的情绪并没有因此而消失。我一再思考,认为不能再容忍,也不必容忍了,因为井原已经让我失去妻子、女儿,让我失去家庭、工作,甚至让我犯下杀人罪行,失去做正当市民的权利。未来,如果我能活下去,大概也只能在某个偏远的地方,隐姓埋名的度日吧!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在川崎的小地方,开始过着平静的生活了,却又在突发的状况下,失手亲自毁了这样的幸福。一切都是井原害的。当一个男人失去了—切,只剩下—条性命时,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呢?井原将会知道!
事到如今,牢狱之灾或被判死刑,我都不怕了。反正我只剩下烂命一条,有没有都无所谓了。这样的我,即使在大白天里,我也敢堂堂闯入井原的家,用散弹枪取走井原的性命;而且,谁敢阻止我,谁的下场就和井原一样,我一定要救出良子。万一我不能救出良子,到时候我会拿着枪对准自己的心脏。我对人世毫下留恋,只是,我死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井原同赴黄泉。
拿起杀伤良子的刀子,我立刻离开公寓房间、室外的月光依旧皎洁。我越过陆桥,来到纲岛的街道上,跳上计程车,看看手表,才午夜两点。
计程车并没有直接开到九广的房子前面,我在京成线荒川车站的附近下车,然后再走路过去,除了不想因为计程车而留下线索外,我也想藉着走路的动作,从酒醉的情况中完全清醒。
从荒川的河面吹过火的风,让我愈发清醒。但想起一个小时前那个诡异的体验,我还是会打哆嗦。
良子母亲的信所带来的冲击,让我暂时遗忘在月光下与另一个自己相遇的恐怖。那到底是现实?还是烂醉所产生的幻觉呢?但是那个幻觉告诉我,我会收到一封信,我也确实收到了:这到底定怎么一回事呢?
路上一片漆黑,找好像走在暗巷之中,只看得到眼前一点点淡淡的白光。这点白光好像正要把我引向地狱。
转动钥匙,门开了。我蹑于蹑脚地进入屋子里,然后把子弹塞入口袋,再把沾了良子血迹的刀子插在皮带上。腋下夹着用布卷起来的散弹枪,我坚定地走进黑暗之中。我的背后,是沙沙作响的竹林。
我在河堤卜松开卷着散弹枪的布,拿出枪,翻折枪身,然后把两颗子弹装填进去,并且单手操作,扣上扳机,恢复原状。我知道枪的使用法。回想起来,昨天晚上应该就用枪才对。虽然枪声会引来注意,但是用枪更能落实杀人的行动,也个至于伤害到良子。
藉着月光看手表上的时问,是午夜三点十五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这样的深夜里都是紧闭门窗的吧!我有觉悟,此时想闯入井原的家,一定得翻墙、破窗,才能进入室内;反正我已经豁出性命,不在乎这么做会引起喧扰。而且,就算我的行动成功,顺利取走井原的性命,这样明目张胆的行径,一定会招来警方的追捕,说下定我也会因此失去性命。
看到井原家的米色行墙了。月光下,石墙的颜色显得有点苍白。我将枪扣朝上,枪身贴着自己的身体,背靠着墙,一步一步地朝门的方向前进。离门柱只有十公尺的时候,我看到一条黑影靠在门柱上,不禁吓出冷汗。果然有保镖!但是,转念一想,今天晚上有什么好怕的?我不过是要去见那个最该第一个下地狱的男人。
我鼓起勇气,跃身到门柱前,并且把枪口朝向保镖。现在,我就站在井原家的门口。
那个保镖异常冷静,他的姿态让我连想到身经百战的战士。苍门的门光下,男人的背部离开了门柱,而且慢慢走向我,挡在我的面前。他的脑袋有问题吗?难道他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替井原挡子弹?
“益子君。”
他低声叫唤我的姓氏,声音里有一丝得意的味道。
“御手洗?”
我不自觉地叫出声。我不明白,御手洗为什么会在这里?自从我在高圆寺醒来以后,除了良子以外,他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