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无须多礼……”王允看到吕布yù起身见礼,三步并作两步,按住他的肩膀。
“王公……”吕布也不坚持,他现在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王允坐到吕布身侧位置,一脸严肃地问道:“奉先,以你现在的兵力,还能坚持多久?”
吕布扯了扯嘴角道:“不瞒王公,最多三五天。”
王允缩于大袖内的右手紧紧攥起,面色凝重道:“竟是连十日也坚持不到?”十日,这是一个最低期限,盖俊大军到来的最低期限。
吕布何尝不知,长叹一声道:“唉!初时我亦以为可坚守十日,然而韩遂xiao儿,实在可恶,完全不顾士卒伤亡,倾力进攻,就算最乐观的估计,也只能守住五日。”
王允勃然而起,来回踱步,缓缓说道:“不行,必须坚守十日,不然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朝中公卿多蓄养宾客、sī兵,若能将他们聚集起来,少说也有三四千人……”
吕布暗地里摇摇头,三四千乌合之众,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不过也算聊胜于无。说实话,即便坚持十日又能如何?与其寄希望于盖俊大军十日内进抵长安,不如想想后路。反正吕布自认勇武,就算对手有十万大军,自己也可来去自如。
冲锋的牛角号声,以浑厚的战鼓声同时响起……
恶战,再度来临。
京兆尹,新丰。
新丰原名骊邑,当年汉高祖刘邦建立汉国,定都长安,为弥补先前有所亏欠的父亲太公,将后者迎入关中享受荣华富贵。然而太公乃是关东人,时常想念家乡,不甚快乐。刘邦干脆以秦故地骊邑,仿造家乡丰邑,建立一座一模一样的城市,并将乡亲故友乃至jī犬皆迁到此,而jī犬不觉有异,这就是“jī犬识新丰”的典故由来。
另外,新丰又以盛产美酒闻名,新丰酒驰誉天下,为酒徒所钟爱。昔日盖俊赴京都太学途中,曾于新丰喝遍一巷,最后醉得不省人事。
整个京兆尹,共计十县,新丰处于长安之东,与霸陵、杜陵、长陵诸地拱卫长安,形成京兆尹乃至关中最繁华富庶的地方。
韩遂围攻长安次日,新丰县东,鸿门亭。此地,即昔年汉王见项羽处,鸿门宴的故事,家喻户晓,fù孺皆知。
鸿门亭官道上,一支人数不见尾,衣甲参差不齐的大军以急行军的度飞通过,向西ǐng进。这支规模庞大的大军,正是不久前攻破郑县,击杀名将皇甫嵩的董军。
周围数以百计的被甲汉胡骑士的拥簇下,董越骑在一匹枣色凉州大马,面无表情。他十几二十岁就开始跟着董卓闯dang天下,为防御西凉韩遂入侵三辅,曾随董卓镇守长安数年之久。后董卓入京秉政,迁都长安,其独留雒阳对抗关东群雄,董越便同董旻一道坐镇西都,内监朝廷,外护关中,是以,对长安及其周边无比熟悉。
董越环顾四周景色,思绪万千……
长安面对来自东方的威胁,主要有三道防线,以霸水、霸陵县最稳固,次则骊山、新丰县,又次则郑县。但前面两地距离长安非常近,期间变数太大,bī得皇甫嵩不得不以郑县作为抵抗董军的基地。
皇甫嵩当初若是选择霸陵、新丰,现今不致落败身死……
董越这样感慨着,缓缓收回目光,继而粗眉向上一挑,只见一名皮甲束骑士径直驰至面前,下马抱拳道:“禀报中郎,新丰城已破。”
“好,好啊……”董越抚掌而笑。此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听到斥候的汇报,还是忍不住1ù出笑意。皇甫嵩、朱儁两大名将双双战死,长安精锐为之一空,铜墙铁壁似的新丰立成虚设,前锋千余轻骑就拿下了这座坚城,这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不久,诸将6续到来,大家因为目标一致,表面上一团和气,可仔细观察,便能看出众人完全是面和心不合。凉州诸将大体上分为三派,以董越一脉势力最大,居其半,牛辅系次之,约占三分之一,剩余之人或中立,或暧昧,即俗称的骑墙派。
牛辅手抚短须,笑着对董越道:“伯远,新丰即落,是否兑现诺言?”
“……”董越厌恶的皱了一下眉头,牛辅仗着年长数岁,倚老卖老,时常当着众将的面唤他表字,令他感到极为不满,不过他也不便因此事与之翻脸,只好强自忍耐。
至于所谓兑现诺言,则是指先前为尽快打破郑县,两人许诺董军士卒,长安及周边诸县,所有东西,予取予求。郑县以西至新丰,绵绵百里,虽不能说荒无人烟,却也谈不上富庶可言,士卒们没捞到什么油水。而从新丰开始,霸陵、长安等地,都是人烟稠密地带,最适合大规模劫掠,当然,比较好听一点的说法叫就食于民。
董越沉yín一声,回道:“言出必行,方能法令如山,既然先前答应了,断无反悔之理。只是,我大军轻装赶路,未带辎重,当要以收集粮草为主。”
诸将纷纷点头,一个个红光满面,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先前,他们在郑县城下吃足了苦头,现在,该轮到他们享受了。
董越见众人明显没听进去,心里有些担忧,又补充道:“所谓过犹不及,万万不可过分放纵士卒,免得军心涣散。不要忘了,我们的后面,还有十几万盖军。”
盖军,就像一座巍峨无边的大山,压在诸将xiong口,由不得他们不加冷静。
随后,董军忠实执行着董越的命令,犹如蝗虫过境一般扫过新丰县,度仅仅比正常行军稍慢一些,晚间顺利进抵霸陵县境,不出意外,明日午后前锋就能看到长安。
同日,渭河北,左冯翊,人数多达三万之众的西路盖军,出莲勺县西南,快赶向万年。
盖勋看了一眼身侧不远的杨阿若,说道:“伯阳,我还是认为该过河……”
“……”杨阿若默然以对。
大军去万年这一点两人没有异议,可是接下来的行军路线,两人生了严重的分歧,盖勋主张由万年南下,渡渭河,直入新丰,若拦住董军,则邀战,若晚到一步,则追击,开战意图非常明显。而杨阿若的意思是直接去治所高陵,会合左冯翊宋翼、中郎将段煨,从长计议。
见杨阿若不言,盖勋面色阴沉,转谓功曹傅巽道:“公悌,你的意见呢?”傅巽身姿英伟,容貌瑰奇,其出身于北地第一望族傅氏,当年盖俊初入太学,他便和武威人周毖、敦煌人索展,并为凉州学子冠冕。之后与盖俊同举孝廉,入宫为郎,历任诸县,坐事免,及居家一载,辟于公府,重新出仕,去岁转为尚书郎。因董卓于长安大肆屠杀士人,傅巽深恶之,乃弃官归家,今岁受盖勋邀请,出为北地郡席大吏功曹一职。傅巽是继族兄傅燮、定襄太守王邑之后,北地最富盛名的名士,博学通达,且有知人之鉴,堪称盖勋股肱。
傅巽娓娓说道:“董军行动比我方快上一步,又事关生死存亡,不惜体力,全力行军,我们即使日夜兼程赶路也绝难赶到对方面前。如今长安被围,人心惶惶,新丰无兵无将,恐怕挡不住董军一日,甚至不战而降。我等南渡渭水,全无益处,且极易遭到董军余孽伏击……”
盖勋不以为然道:“董军余孽和韩遂虽为盟友,却不同心,岂会甘为棋子,而令韩遂尽夺好处。他们绝不会在新丰过多停留,必然大举西进,哪来的重兵伏击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