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灯火通明,鬼头攒动。
一行人身上绑了尸块,仿佛万众瞩目的明星,时时刻刻都有几十双眼睛黏着。四爷不为所动,他解下腰间的八卦铜葫芦,稳稳放在掌心。
“吉!吉!吉!”他喝道。
铜葫芦在他手中兀自转动,葫芦嘴指向某个方向,四爷满意地点点头:“果真是东边。”
黄毛再次振作:“大哥,有说法?”
“日出东方,东边的阳气最足,邪祟好对付。”四爷难得心情好,顺口解释了两句。
黄毛:“厉害啊大哥!”
那语气就跟四爷是他亲生大哥一样。
这会儿没人鄙夷黄毛。比起分尸送礼的福老儿,四爷都算是初具人形,至少四爷的行为挺好懂的。
贾旭被四爷单独挑出来,推到最前面开路。其他人鸡仔一样挤在四爷身后,方休和白双影照例走在队伍末尾。
方休紧抓着白双影的袖子,目光在各个摊位间逡巡。
嘈杂的乐曲声中,邪祟们认真舞动没画眼珠的狮子,有些还把自个儿的头当绣球抛来抛去。白纸钱代替红纸屑,纸花冒充鲜花,摊位上堆满泥捏的食物,纸扎商品琳琅满目。
只要不去细看,场面还挺热闹。
方休:“跟我老家的庙会差不多,你逛过庙会吗?”
白双影摇头。
方休从地上捡了一小把纸钱,问卖纸花的摊子:“这些够不够买一支?”
他指指花篮里最红的那朵。
摊主是只游魂,它被方休问了个猝不及防,只知道迷迷糊糊地递上花,差点忘记收纸钱。
方休接过那支纸花,稍微弯了弯花柄,别上白双影的白袍前襟。
“很适合你。”方休微笑,“现在你算是逛过庙会了。”
白双影垂眼看。红艳艳的纸花被雨水润湿,灯笼映照下,和鲜花别无二致。还不错,他忍不住用指尖拨了拨,允许它留在他身上。
……果然,这个人类挺有意思,他想。
折腾完了花,方休拉住白双影,快步赶上大部队。方休跑得急了些,人有点喘,好不容易顺过气,他又开始嘀嘀咕咕。
“戴这种纸花好像不太好,但你都邪祟了,大概没问题。”他说,“呃,你应该不会被一朵纸花克到吧?”
……这个人类要是没长嘴,可能更有意思,白双影又想。
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动动袖子,把方休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随后白双影发现,方休一脸放松的笑,身体却绷得紧紧的,像是随时准备捕猎。这人背上几道大口子都崩开了,鲜血缓缓往外渗。只是方休背上的人头血腥气更冲,将那血味压了下去。
这个人类并不是蠢到对危险无知无觉,他只是不喜欢表现出来。
白双影认得这种行为,独居野兽也习惯隐藏疼痛与气味……但人类应该是群居动物吧?
“跟紧我。”白双影忍不住说,“这些邪祟伤不了你。”
“嗯嗯嗯,谢谢你。”方休说,一双眼还是在关注四周。
白双影一阵无语。他最近的疑问比过去一千年还多,自己好好当着邪祟,都快被方休逼出人性了。
“既然你丝毫不相信我,为什么要把生魂许给我?”他问道。
方休噗嗤一声:“哎呀,那又不是什么合同尾款,都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当我请客,比起被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吃掉,被你吃掉感觉更好受。”
“哪怕知道要死,我总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死法吧。”他总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方休没有否认“丝毫不相信”的部分,白双影又不想理他了。只可惜话匣子一打开,关不关由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