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谅摸了摸额头,按理说他们做贡冰的,在光禄寺当是有门路的,怎的……唔,也是,光禄寺说好也没用,须得上达天听才行,到底用哪家的瓷,还是龙椅上那一位说得算。
这是……看中年家宫里那位淑妃娘娘了?
那便不是小事了。
年谅叹了口气,又向夏小满道:“满娘,明日窦家船要是先行一步也便罢了,若是再来人………比若那韩姨娘,你便探探她口风,看他们瓷窑打算怎么个营生。”
夏小满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他道:“少不得问你一句,你怎么想的?我问她时候也好有个数。比如你还有想法要入股,那我的话就不能说死了不是。”
年谅顿了顿,道:“我疑他们是在寻贡瓷的门路。若是如此,牵扯不小,还要从长计议。这事……还是先晾他一晾吧,待看看他欲如何再论。”
夏小满点头应了。
几句闲话,年谅也没旁的事了,便准备安置了。夏小满起身过去扶了他躺下,帮着掖好被,待欲告退回舱,年谅忽然喊住她。
逆着烛光,她的脸显得有些暗,表情也瞧不太分明,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冲着他眨啊眨的,等着下文。
年谅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沉声道:“满娘,你原想的多,又不肯说……我……我原也应过你,不肯说便罢了,不强你所难便是。而今此言亦在。买卖的事,你省得我不在行,一时不能应你,待我思量思量。却不想你因此再不开心。
他看到她无声无息的笑了,齿如编贝,然后很轻的两个字音自此溢出,飘到他的耳里,她说,谢谢。
卷四 醉酹寒香酒一杯 10、生意经②
窦煦远实在公关有方,那是全方位立体式上门服务。
翌日一早,年谅才起来,窦家的早点就送上门了。都是当地特色的面点,包子团子馅饼盒子都有,难得的是时间掐得极好,在这样的天气下,一路从城里送来码头,还冒着热气,如同刚出锅。
夏小满夹了一个十道褶的小包子,咬了一口,面软馅鲜还有点儿烫,忍不住摇头啧啧两声,道:“窦家真是讲究人呐,这么新鲜,怕是天没亮就放人出去买,这一路快马送到码头的吧。”
年谅却是见惯了这样的事,不置可否的一笑,瞧了一圈,也夹了那品包子,尝了一口,嚼了半晌也没说话。
夏小满那整个儿包子都下肚了,正在喝汤顺顺,就见年谅那边撂下手了,唤了采菽过来,却吩咐道:“一会儿去与各船说,今日缓行。”
夏小满被汤呛了一口,咳嗽了两声,翻着眼睛瞧着若无其事继续进餐的年谅,心道,这是吃不顺当了准备摆脱窦家?还是吃舒坦了想试探试探看看窦家的耐性?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失败了;如果是后者,那么他成功了。窦家的耐性果然很好,年家六条船暗中减速,航速缓慢下来的时候,窦家的船已先一步开出去蛮远的一段儿了,当其发觉后,立时收了两桅帆,硬生减速,要同年家同步前进。
年谅得到汇报时,刚好吃罢了早饭,溜达了两圈,准备过去给纪郑氏请安。陪她说说话。这些天他一直这样,上午去陪纪郑氏说说话,下晌回来歇中觉,然后看会子书,或者逗弄一会儿六条,直到天黑。
听了小丫鬟回说窦家的船也跟着慢下来了,年谅扭头瞧了眼扶着他的夏小满,顿了顿。低声道:“莫忘了我昨儿和你说的,倘那边儿使人过来……”
夏小满点头应道:“这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年谅点点头,又吩咐人道:“今儿若那边儿来请,只说我身子不爽利。歇着呢。”
小丫鬟们忙应了,又传话与外面地管家。
年谅先去与纪郑氏行礼,又去见了纪淙书,说了两句话,见又要往争论上走,忙借口要去同姨母说话告辞出来,再往纪郑氏这边坐了聊天。
纪郑氏也是高兴他过来的。既是实心喜欢这外甥,也是因着无事消遣。年谅带着六条过来耍与她看,她也就瞧了片刻热闹,笑过一阵子便罢了。久了也嫌闹挺慌,还不如安安静静说会子话。而年谅也是喜欢听纪郑氏说些旧事的,说些外祖的事,母亲的事。哪怕是纪家在州的事,他都能从那些故事里描摹出那几位他一直念想着的人。
夏小满常常是不参与他们的“回忆过去故事会”地,她陪着过来,然后在两人开始回忆时被打发下去。她通常都是往纪灵书这边坐坐,逗逗猫逗逗鸟偶尔逗逗纪灵书,打发时间。
今儿一进门就瞧见了那甜白釉的圆钵摆在矮几上,白瓷浸了水显得越发莹润。里面一双鱼一黑一红。极为夺目。
夏小满笑着指指那圆钵,笑道:“还是这个做鱼缸的好吧。”
纪灵书想起昨天夏小满说的那一番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边儿叫拂星上茶,一边儿低声道:“小嫂子说的极是。……小嫂子请过来用茶。”
夏小满一笑,离了那鱼缸,走到桌边儿坐下,叫采艾过来把六条撂到桌上,递给纪灵书,自家端了茶慢慢饮用。
纪灵书见夏小满没问她昨日那些话思量地如何,心里安稳了下来,瞧见六条,又是欢喜,忙不迭叫小丫鬟拿她专门给六条准备的食碟子来,又碾碎了点心喂六条。
六条在这个动物园里人际关系唔,不是,是动物际关系非常糟糕,它一出现,纪灵书一对它好,满屋子鹦鹉八哥都不满了,啾鸣个不停,连猫儿也来凑热闹,瞄了它半天,随后打定主意,跳到纪灵书腿上,又要往桌子上跳。因着前天就发生过一次猫抓鸟事件了,好在六条机灵飞的快,没被猫儿逮到,今儿猫儿一出现,六条就警觉起来,当它身子蹿上纪灵书的腿时,六条扑棱扑棱翅膀就往夏小满那边飞。
夏小满反应也不慢,瞧见那猫儿颌下那小铃铛一晃,她就已是站起身,它才在纪灵书腿上落脚,便被她一把捞到怀里。她一边儿拿手臂固定了,一边儿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头戳了它额头那“饼”,心里叨念,一饼,你给我消停点儿!
谁知道这会儿六条也往她身上凑合啊,六条同志也在这当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