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纽约再遇
许筠从挪威回来后很快约导师Steven在研究所附近的coffeebar见了一面,她正在准备着最后一篇毕业论文,初稿已经完美通过,现在等编辑那边回复,Steven每次看到这个中国女孩做出的成果都觉得惊喜,他带她入了遗传肿瘤方向,给了她一个大概的研究数据,她就能想到更深远的意义。
两年之内作为七篇有质量的sci一作和共同作者,尚且不论那些投稿到Nature、PNAS的文章,她有很强的科研能力,以及一天18小时泡在实验室的耐心。
但是Steven始终感觉得到,Camille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实验室,纽约的冬天很刺骨,等自己看论文的时候,她坐在对面搅着一杯冷萃咖啡,一边在电脑上刷着那几场在美国胃肠道肿瘤外科中心录的卡切尔主任腹腔镜手术视频,每遇到新的视角和操作手法,她都会暂停然后倒回去看,沉默且专注。
YunSteven难得叫了她的中文名,我记得Derek说过你毕业后要回中国的,对吗?这位一口英式强调的年轻教授,也就比许昀大六七岁,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绅士笑容,接着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向许昀伸出手来,farewell。DoctorXu,
许昀回握住他的手,然后道了声谢,脸上的冷滞的表情突然释怀一般散下来,她目送Steven带着那扇英国绅士的五角帽离开,原本一直在逃避的心意,其实十分明了,她最终点开那封躺了太久聘书邮件,开始仔细想如何回复。
屏幕里映射出的自己,已经瘦出了棱角,头发系得松乱,曾经那张证件照上的笑的一脸明媚的圆脸女孩仿佛不是自己。她想起来,日常嘴碎的师兄那天站在台上,笑着对她抱怨自从坐上住院总,白天夜晚颠倒就算看,老婆还怀疑自己在手术室搞外遇,每天来科室查岗,然后一本正经劝许昀转行。希望有一周的时间属于我就好了。走出手术室,他甚至连手术服都没脱下来,就倒在了血泊里。
三年过去了,脑海中的画面从来没有褪色过,她对着屏幕,始终没有再同之前一样掉下眼泪来。那封邮件发出去没多久,她就收到了孔宸南的越洋电话,他就是教授口中的那位Derek,她硕士期间的二导,小老板。也是当初不顾一切引荐她出国的人。
意料之中,接电话的人语气中满是不解,一开始就着许筠的叫他小孔老师的话茬叫她许筠,到最后他再三确认,昀昀,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只是想确认,你还要面附院?许昀愣了一下,她回忆起这个称呼,当年孔宸南作为大老板下面负责带她的小导师,不过也是刚从国外博士毕业,二十七八的年纪,样貌出挑,但那股刻板严谨,一丝不苟的模样,让很多学生都与他保持距离,直到师兄和许昀一起出事的那天,她记忆里,眼前一片黑暗,孔宸南死死抱着她,温热的泪水滴在自己脸上,他喊昀昀,不要睡。
再后来就是上法庭作证后,迅速联系好友送她出国,给她安排心理辅导。但许筠发觉了,孔宸南不是以前的小孔老师,她也不是曾经的许筠,老师,面附院是因为那边肿瘤的老师我都熟,也不是回普外,不存在心理方面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孔宸南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在跟他保持距离,但他不介意,总之是会回来的,到时候再慢慢来,嗯,你跟爸妈说了吗?
想起许筠一家严格冷厉的模样,孔宸南有些替她担心,一开始出事,虽说暗地里许家帮忙了,可明面上的意思都是让她自己撑过去,他不敢多想,便听见许筠道,他们尊重我的意见,或者说他们觉得再合适不过,你也知道的,小孔老师,我们家的人不希望我是个逃兵。
临走前两周,她忙着在二手市场卖家具,打包行李,惠子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带着橡胶手套站在高处的凳子上着手拆窗帘,响了一阵铃,便听到门外传来慧子的声音,Camille、你不会忘记今晚的晚宴了吧。她们两住对门,有事情一般都会敲门说。
许昀这才想起来举办的晚宴,怕被慧子埋怨,她只好匆匆忙忙地站在门口道,你先去,我还要洗个澡。
听着门口慧子离开的声音,许昀这才回过神,久违地想要改变一番,她换上那条黑色修身的礼裙,头发吹得蓬松,化了淡妆,出门前,她挎着手包,突然返回卧室,戴上了那条乳白色的珍珠项链。
晚宴是为期一周的毕业典礼的一部分,就在学校的礼堂里,找到放自己信戳名牌的桌子就可以落座,许昀看了一眼,慧子离自己有四五张桌,本科生研究生博士混坐在一起,她百无聊赖地翻着名牌看,但在对面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MarkLin,世界上总是有千奇百怪的巧合,抬头时,男生正拉开椅子落座,他剪了头发,显得之前更为柔软卷曲,,穿着黑色修身的西装,十分正式地对自己伸出手,又见面了,DoctorXu。
他的五官在柔和的暖光色灯光中显得更为笔挺,比之前添了几分成熟,那双薄唇带着刚抿过酒水的湿润。许昀交织双腿坐正身体,伸出手来、好巧。
最近握手次数好频繁。
许昀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他是音乐学院的,主修钢琴还修了现代音乐的双学位,他才22岁,干净明亮的鹿眼,时不时冒出几句带着浓浓英国腔的英文,在自己低头切甜点时,跟周边的同学打趣。
许昀从服务生手里接过香槟,所以你是混血?
林岑安顺势倾斜杯身与她碰了一下,爸爸是英国人,妈妈在国内,你是来这边读博?许昀点了下头,见他忽而弯着眉眼笑,我知道你是肿瘤学phd,那天你的名片我看到了。那日见到许筠,虽然借了几分酒意,但那几分如同温水,不起不落,在寒冬中的清透灌到了他心底。
如果一个女人身上有不能说的故事,有不可及的伤疤,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便清醒,那她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林岑安也说不出口。
许筠觉得他应当是很优秀的人,周围的男生对他很尊重,好像他来这里是在埋没自己。
我记得美国有很多优秀的独立音乐学院,柯蒂斯、伯克利,为什么选择来这里?注视着她的眼睛浅浅笑了一下,你就这么肯定我能上得了柯蒂斯?他想起记忆里的母亲,问他,喜欢小提琴还是钢琴还是单簧管萨克斯,他认真思考了两秒对许筠道,我不是很想把自己的人生规定在一个框架里面,就是,就是想尝试更多的可能性。当然以我现在的水平还只能是蹭柯蒂斯的墙边而已。
但目前的问题在于,他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所以才这么摇摆,毕业考那天,演奏曲目结束时,他记得几位教授为他鼓掌之后,最位高权重的那一位顶着花白的头发摇了摇头,只是说,漂亮精湛的技巧、手法,曲调只是一部分,如果对演奏没有自己真正赋予的价值感,那演奏就是干燥的。
他怎么回答他母亲的呢,诚实而言,现在喜欢钢琴但不代表以后一直喜欢。
你呢,Camille,你有很多秘密和故事,还有伤疤,这令人很着迷。他抿了一口香槟,对面的女人显然更像是一团迷雾,漂亮,利落如刀锋。
我大概很清楚,我想要做什么。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同学都在互相交谈,慧子和其他几个人离她老远,formaldinner好像很无聊,想一起出去走走吗?
许昀已经作势要起身,黑色滑面的小礼裙包裹勾勒出她修长凹凸有致的曲线,她好像没有穿内衣,只是贴了乳贴。乳房的轮廓堪堪被胸口的折叠设计掩住,露出她白皙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