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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监狱与流放18341838 第十四章(第1页)

维亚特卡——省长大人的办公厅和餐厅——基·雅·秋法耶夫

维亚特卡省省长没有接见我,只是命令我翌日十时前去见他。

第二天早上,我在他的大厅中遇到了县长、市警察局长和两个官员。他们全都站着,一边叽叽喳喳谈话,一边不安地望着门。门开了,进来一个身材不高、肩膀宽阔的老头子,脑袋跟斗牛狗的头差不多,下巴颏儿大大的,使他更像一条狗了;他的嘴边露出一抹淫荡的笑容,苍老的脸显得酒色过度,一对灰色小眼睛骨碌碌打转,头发稀疏,向上竖起,这一切都给人留下非常讨厌的印象。

一出来,他就把县长大骂一顿,因为他昨天下乡,发现道路太坏。县长为了表示恭敬和驯服,微垂着头,省长骂一句,他就答一声:“是,大人。”像从前的仆人一样。

骂过县长以后,他转过身来,傲慢地瞅了我一眼,问道:

“您是莫斯科大学毕业的?”

“我是学士。”

“后来在哪里任职?”

“在克里姆林宫管理处。”

“哈哈哈,这差使太好啦!一定很清闲吧,所以您才喝酒唱歌。阿列尼岑!”他大声喊道。

进来了一个生瘰疠病的年轻人。

“听着,老弟,这是莫斯科大学的学士;他看来什么都懂,就是不懂得怎样奉公守法;皇上把他交给我们,要他在这里改邪归正。你在办公厅里给他安排个事干,他的情况你要向我专门汇报。您明天早上九点去上班,现在可以走了。哦,对不起,我忘了问您,您的字写得怎么样?”

我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问您的书法。”

“我身边没带什么。”

“给他纸笔。”于是阿列尼岑给了我笔。

“写什么呢?”

“随您的便,”秘书说,“就写这几个字:现经查明。”

“得啦,您不是誊写奏折的人才。”省长说,讽刺地笑笑。

早在彼尔姆,我已听到不少关于秋法耶夫的轶事,但他大大超过了我的想象。

俄罗斯生活本来是无奇不有的!

秋法耶夫出生在托博尔斯克。他的父亲大概也是给流放的,是当地最贫苦的市民之一。十三岁的少年秋法耶夫就跟着一群艺人浪荡江湖,从一个市集跑到另一个市集,走钢索,翻筋斗等等。他们从托博尔斯克流浪到了波兰各省,供善男信女们寻欢作乐。不知为什么,他在那里被捕了;他没有身份证,因此作为流浪儿,与一群囚犯一起被徒步遣返托博尔斯克。他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穷得朝不保夕,终于也死了,儿子只得自食其力。他必须找个事干,由于小时候念过几天书,他在市议会当了抄写员。他天性无拘无束,又曾跟随马戏团和流放犯人走遍俄国各地,受到了多方面的教育,磨练了才干,因此成了一个精明能干、老练圆滑的人。

亚历山大皇朝初期,有位钦差大臣来到托博尔斯克;他需要几名干练的文书,有人向他推荐了秋法耶夫。钦差大臣对他十分满意,便带他回转彼得堡。那以前,照秋法耶夫自己的话说,他的野心至多想在本县法院充当一名秘书,那以后他把自己的身价提高了,怀着铁的意志决心向上爬。

他也确实爬了上去。过了十年,我们看见他已是坎克林1手下一名孜孜不倦的秘书,坎克林那时是军需大臣。又过了一年,他已在阿拉克切耶夫的办公厅主管一个科室,处理全国性事务了。联军2占领巴黎时,他随同伯爵到了巴黎。

秋法耶夫始终坐在派遣军的办公室内,从不外出,是名副其实没有见过巴黎一条街道的。他和可以与他媲美的同事克莱恩米赫尔一起,夜以继日地草拟和抄写公文。

阿拉克切耶夫的办公厅像某些铜矿,工人在那里至多干几个月,再干就非累死不可。秋法耶夫在这所发号施令、封官许愿的工厂里,最后也累倒了,要求派他一个清闲些的职务。阿拉克切耶夫不能不喜欢秋法耶夫这样的人:他从不狂妄自大,也不寻欢作乐,又没有自己的意见,外表正直廉洁,但渴望荣华富贵,把服从看作人生第一美德。阿拉克切耶夫赏了秋法耶夫一个副省长的官职;过了几年,又让他当了彼尔姆的省长。这位曾跟随马戏团和流放犯两度光临过这个省的秋法耶夫,现在终于主宰了它的命运。

省长的权力一般是随着它与彼得堡的距离,成正比例增长的,但是在没有贵族的省份,如彼尔姆、维亚特卡和西伯利亚,它却是以几何级数上升的。秋法耶夫需要的也正是这种地方。

秋法耶夫是东方的暴君,但是精明强干,精力充沛,一切亲自动手,永远不知道休息。如果在1794年,他会成为国民议会残忍专横的特派员——另一个卡里埃3。

生活上腐化堕落,性格上粗鲁暴戾,听不得半点反对意见,这么一个人,他的影响是相当恶劣的。他不要贿赂,虽然在他死后发现,他也积攒了一大笔家私。他对下属铁面无情,谁落到他手里谁就遭殃,可是官员们的贪赃枉法比任何时候更厉害。他滥用职权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例如,他派一个官员去审查案情,如果他关心这事,当然会对那个官员说,案子大概如此这般,但万一结果不是这样,那个官员就该倒霉了。

在彼尔姆,秋法耶夫的声望还不小,那里有一批他的信徒与新省长作对,新省长当然也有一批自己的党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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