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个年轻人出了院子,杜晓才长叹了一口气,道:
“定远公,纵使申氏满门之性命也抵不了我父辈血仇,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戾太子死了,申家人死了,他一腔仇怨无处可诉,那又如何?他还是这大梁的臣子,他的家人血脉都在大梁,他又能如何?!
遮月之云渐渐退去,留一弯明月高悬于天际。
月下,坐在墙上的女子双手交叠在一起,她腰上那长刀露了出来,平白勾起一线月色,使她身上有一道微光,而不至于真成了一道影。
“杜侍郎,不如与我同道而行,我们试试一法,看看能否解了心中仇怨?”
杜晓冷笑:“可是颠覆朝堂之法?”
卫蔷也笑:“可谓翻天覆地之法。”
……
大德殿内,一奏本被扔到了榻上,赵启恩叹了一口气,道:
“中书侍郎杜晓,到底还是将他之前那奏本撤了回去。有了那进了太原城的乌护商队,两京世家如今只将定远公看作财神。”
殿内无人说话,赵启恩看向站在一旁的石菩:“你说,那进了太原城的商队,真的是假冒的么?”
石菩低声道:“圣人,定远公早有报备,想来确实是假的。”
“真真假假……我现在想来,卫臻这假造的丰州边市,实在是假的太真了,若不是朕出了主意,此时都要以为那边市之事乃是确真。”
正到了殿内通风之时,数十位宫人一齐将窗打开,竖直的天光映进了店里,一道又一道。
赵启恩又问道:“姜清玄那边参奏定远公世子的奏本攒了多少了?”
石菩低声回道:“启禀圣人,约有八十七本,除了各位御史,还有辽州、邢州等地官员,皆是奏报卫瑾瑜行事无状。”
赵启恩点了点头。
他摩挲了一下手边的玉璧,道:“那卫臻,是真的不能生了么?”
“圣人,当年太医院的医案犹在,她身上损伤过重,极难生育子嗣。”
“对。”赵启恩点了点头,“父皇放她归北疆,也有如此考量,她无亲子,便只能做大梁的孤臣,可惜父皇去的太急,本想借她归朝奔丧之时废了她手中征地令,偏偏事与愿违,让她做大到如今。”
到了如今,赵启恩心中首要之敌就成了一众世家,要打压世家,他就得借卫臻这把锋刃。
几十个宫人又将窗子缓缓关上,映入殿内的条条天光复又灭了。
赵启恩轻声道:“她若是能将一众世家破门而灭,倒省了朕的麻烦。”
可惜卫臻并不会如此做,她要真的领兵入南下,第一个慌的就是他这当朝圣人。
“朕倒是真想看看,待那些世家在北疆投了大笔钱财人力下去却一无所得,又会是如何嘴脸。”
说完,他胸口一疼,面色陡然苍白起来,石菩急忙取了药丸出来,又端了热水。
“咳咳咳咳……”赵启恩扶着案几咳了足足一刻,几乎要将一颗心都咳出来,终于止了咳,又是一阵喘不上起来,石菩连忙将他身子提起,助他将气吸进肺里,片刻后,他终于缓了过来,将手心攥着的帕子递给了石菩。
“你看一眼,有没有血。”
石菩先给赵启恩喂了药,拿起帕子看了,低头道:“圣人,是干净的。”
赵启恩长出了一口气,脸上还带着憋闷出的潮红。
“已是四五日没有见血了吧?看来这新药还是有用,只是……”
慢慢坐正了身子,他又拿起另一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