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想,很快,等她存了足够的川费,就可以去那人跟她说过的长安了。那里是红尘紫陌,那里有锦绣成堆……可她觉得要是这些都没有也没关系,只要有一个人还在那里,那便是她的烟花世界。
只缘感君一回顾,从此思君朝与暮。
不在柴房,不在后台……
阿蘅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转,最后伸手推开了旧仓库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充斥着腐烂草根的潮湿气,黑暗中,墙根处的草堆上有什么东西迟缓地蠕动了几下。
“谁?”
果然是被扔到这里了。
“是我,阿蘅。”
打开窗子借了些月光,屋里的布置才大致显出了剪影。阿蘅打了桶水,替葛根清洗身上红肿的伤口。她抬起她的胳膊,往上面揞了些消炎粉,一不小心手重了,她却仍旧是死气沉沉的形容。
“不疼吗?”
“疼啊。可就算呻吟了也不会有人理睬,若吵到了他们也只是讨几口唾沫而已。”葛根有些惨淡地一笑,“真想不到,最后竟然会是你阿蘅来看我。”
“不过是给你用了些便宜的伤药。”阿蘅淡淡道,似乎不愿承她的感激。
葛根也是个心思通透的,她看得出阿蘅在刻意保持与旁人关系的疏淡。这姑娘一方面有着很强的警戒心,一方面,却又心硬得不够彻底。于是她又笑:“对了,唱堂会怎么样了?今天的主子一看就很有来头,你们一定得了不少赏赐。是不是很风光?”
阿蘅抬了抬眼,“你还渴望着这些?”
那双眼里短暂迸出的光彩又黯了下来,葛根连忙自嘲地否认:“不不不,你看我这个样子,你看我这个样子……”
阿蘅忽地有些怜悯她。
“看得出来,你从前一定很漂亮。”她道。
葛根眼中那层灰蒙蒙的阴影下果然有抑制不住的沉醉,她扶着脸,低头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三十岁的女人,却已经如同五十岁的老妪一样,蓬头垢面,指甲蜷曲,她又不由得苦笑道:“那又如何?终究是要低人一等的。就算我没有跌断腿,等到老了,病了,也是这个下场,不过早晚而已。——怎么,这副表情,是感到可悲么?你们这年纪的女孩子经历的还少,身段、容貌都是你们的本钱,大抵都是不甘心居于人下的。可你不一样,阿蘅,你好像没有这般心思。”
葛根顿了顿,轻声问道:“你当真心里有人了,是不是?”
阿蘅敏感地抬起头。
“不用怕,你隐藏得很好。”葛根忙安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万一被班主发现了,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吗?那个人是弃你而去,还是迫不得已暂时远走?你们多年未见,他身上发生了哪些变数,你们重逢后又该如何应对,这些你考虑过吗?”言语间她已经肯定了阿蘅有心上人这回事。
屋里昏暗地像一滩死水。远远地,不断从前院传来模糊成一片的喧闹声。
不知过了多久,阿蘅才低低地开了口:“我都考虑过的。只是没有办法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这样放弃。”她维持着一种轻缓而坚定的语气,道,“即便要死心,我也是要亲眼见上一见,才肯罢休的。”
就在她话音落地的同时,门外传来一个愉悦的笑声:“班主,这回你可听明白了?”阿蘅霍地站起转身,看到的便是推门而入的班主和他身边的玉官。
阿蘅诧异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葛根,对方只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究竟怎么回事已经不言而喻了。醒悟过来之后,阿蘅反而笑出了声。“玉官啊,究竟要恨我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你到这时候还要害我一回?”
玉官挑起嘴角:“阿蘅,你未免太天真了。蝎子与蛇素来就是天敌,咱们俩的帐这辈子也算不清!”
阿蘅陡然变色,她看到玉官把一个她无比眼熟的鱼袋扔到了地上,里面掉出一根白玉簪。
“阿蘅,你可是好本事啊!”班主冷冷道,他的手上果然拿上了那条马鞭。阿蘅看得心惊,后退了半步,鞭子已经挟着风抽了下来,她堪堪躲过,又被迈步上来的班主扯住就要往门外拖。
阿蘅挣扎不开。情急之下,她的手上露出半截尖铁——是她刚刚后退时从旧油灯上偷取下来的插烛管——不等班主看清,就在他手臂内侧划开了一道口子,班主皱起脸痛呼了一声,阿蘅趁他捂住伤口时狠下心在他挨近自己的大腿一侧又是用力一割!玉官惊呼一声去扶起疼得一头冷汗的班主。
阿蘅喘着气站在一旁,同样脸色苍白。她看到被扔到地上的玉簪,忙上前捡起,却恰好被玉官回头看到了这一幕。恨意顿生,玉官扔下班主就朝阿蘅扑了过去。只顾着护住簪子的阿蘅根本来不及闪身,猛地被扇了一巴掌,跌倒在地。
角落里的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