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大嫂出手了,在桌子底下狠狠的拧了大郎一把,而后在面对朱母疑惑的眼神时,一脸镇定的微笑道:“娘你说的对,猪毛还太小了点儿,我琢磨着,等两年后,他也有八岁了,到时候再叫他去。”
“成啊!”朱母一口答应下来。
老朱家的哥几个齐刷刷的用怜悯的眼神望向还在一旁吃得很开心的猪毛。
猪毛今年六岁了,是大郎的儿子,同时也是老朱家的大孙子。不过,乡下地头养孩子一贯不怎么精细,哪怕他出生时家里的条件还算不错,也没怎么娇惯他,只由着他摸爬滚打的长大。他本来正低头吃吃吃呢,突然就感觉脊背一凉,抬头看时,他爹和几个叔叔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因此他只不明所以的又低下头继续吃了起来。
这顿颇具深意的晚饭终还是结束了。
王香芹照例帮二嫂收拾碗筷,她主要是收拾,残羹剩饭就算不多,肯定还是留了点儿的,还有碗筷盘子上的油水,都洗刷一遍,都倒到馊水桶里,拌上煮好的猪食,给屋后的猪们加个餐。等妥当了,她又检查了一遍后院,这才安心的回到前头。
养猪比养鸡好的是,倒不用太担心被偷,毕竟快出栏的肥猪块头大,想偷的话,还得防备着别被拱翻。不像养鸡,乡下地头年年都有人家丢鸡的,破案的几乎没有,最多也就是像丢了菜的二嫂那样,插着腰在村里边走边骂,狠狠的出口恶气。
这天晚上,其他几个屋倒是安生得很,唯独大嫂那屋,小吵了一阵子才归于平静。
老朱家是朱父朱母夫妻俩住正房,东屋住着大郎夫妻、二郎夫妻以及俩孩子,西屋才是三郎夫妻、四郎夫妻。至于尚未成亲的五郎和六郎则住在粮仓边上,靠近西屋这边。
因为位置的缘故,王香芹只知道昨晚上大嫂在吵吵,却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不过,这不是有二嫂在吗?她大清早的起来生火做饭,结果刚出门就发现六郎居然已经起了,蹲在灶屋门边上发呆。
“你起那么早做啥?等着,我这就去烧热水。”二嫂顺口问了一句,她其实并不期待能得到答案,单纯的就是随口一说。
可六郎是个老实人,听到嫂子的问话,他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早了,平常在学塾里我起得更早。镇上有打更人的,我都是五更天就起的,要是夏日里就更早一些。起来也不能用热水洗,得用冰凉凉的进水,洗把脸就清醒了,能读书了。”
二嫂都已经一只脚迈进灶屋了,听了这话又回头说:“读书那么辛苦啊?啧啧,大嫂说你占了大便宜,娘是疼幺儿才叫你去读没叫大哥读。大嫂还说啊,你都占了那么多年的便宜了,往后可不能叫你继续占便宜了,轮也该轮到她大房了。”
六郎:……
可怜的孩子彻底懵了,他连二嫂啥时候进的灶屋都不知道,等二嫂出来问他要不要热水洗漱,他都没个反应,只蹲在檐下,就跟魂魄飞了一般,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白天要干活,早饭一贯都比较丰富,同时早上也是二嫂最忙碌的时候了,她根本就分不出神来关心六郎。更何况,她本人也不是多机灵的人,压根就没察觉到六郎的不对劲儿。
直到家里其他人陆续起了床,都洗涮完毕,坐到了饭桌前时,这才有人发现六郎好像一直蹲在灶屋旁:“六郎!六郎你咋了?吃饭了!”
连着叫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五郎先忍不住蹬蹬的跑了过去:“小六,小六!”边喊边推了他一把。
六郎直接被推得往后倒,结结实实的坐了个屁股墩儿,他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哇的一声哭开了:“大哥他不厚道!他太欺负人了!”
“五长一短,六根筷子啊!只有我倒霉抽中了那根短的,这才被逼着上了学塾。可、可大哥大嫂还觉得是我占了便宜,娘是疼我才叫我去念书,不疼大哥才没叫他去的……”
“嗷呜呜呜!你倒是早说啊!你为啥不早点儿跟我说啊?”
“你早说了,我肯定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你啊!你想读书你咋不说呢?!你咋早不说呢!!!”
什么叫做“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这就是啊!
六郎委屈极了,正好他刚被推了个屁股墩儿,索性也不起来了,坐在地上就嗷嗷的哭了起来。他其实六岁就开始上学了,因为他上头是有哥哥的,前头仨当时已经大到可以下地干活了,但四郎五郎又不大,就承担了送弟弟上学放学的重任,直到他能自己独立来回为止。
因此,六郎读书的年头已经有足足八年了,就快满九年了。
在这八、九年间,从邻村的村学到镇上的学塾,六郎一直都是所有的学生中最努力的那个,当然也是最笨的那个。他知道自己脑瓜子笨,又怕糟蹋家里的钱,每天天不亮就读书,人家读个三五遍就能背下来,他读个三五十遍都不一定能背下来,所以他就只能上百遍的读啊背啊。都说勤能补拙,但最终还是要看天赋的,当然效果还是有的,在六郎头悬梁锥刺股一般的刻苦努力下,他费劲千辛万苦,终于通过了县试和府试,成为了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