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繁华之处莫过江南,夜色如水,映着秦淮河两岸旖旎风光。一座灯火辉煌的高楼中,传来欢笑戏谑声不断。
金堂之上烛火通明,金爵酒满,瑞脑香消。歌姬穿着单薄艳丽的衣裳与厅中翩翩起舞,年轻的王孙公子,才情横溢的少年书生饮酒作乐,琴瑟笙箫,吴侬软语,不绝于耳。
上首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身繁复的红衣,雪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伴着昳丽无双的一张脸。
他是个男人,却不能用英俊来形容。因为他实在太美了,美的雌雄莫辨,美的令人惊心动魄。他那漫不经心的眼睛扫过来,叫人心都跳漏了一拍。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路,他就只是整天待在花楼中,听着从不间断的丝竹之声,一杯一杯的饮尽杯中酒。
来客大多是被他吸引来的,抱着一睹芳容的心思,见了人之后却再也离不开此地。
花楼中最美的女子站了出来,她是盛装打扮过的,缠珠钗流云裙,巧笑嫣然,眼波流转,一人便能分去整个秦淮三分颜色。
她端着一壶酒,娉娉袅袅的走到束台身侧,屈身满上束台面前的酒杯,“奴敬公子一杯。”
束台撑着头,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慵懒之中带着不经意的风情,便是这种模样最叫人痴迷。
他看人的时候,眼中并没有人,仿佛在看一种物件,不带喜欢,厌恶,想要占有或者不屑一顾,他就只是平平淡淡的看了一眼,更像是透过这些人看别的一些东西。
他很快收回了目光,抬手饮尽杯中酒,复又百无聊赖的看着满堂人间景象。
他越是这般,旁人便越是疯魔,想触碰他的红衣,想轻嗅他的气息,想叫他的眼睛里,有自己。
底下一个穿着锦衣长袍的年轻公子倏地起身,径直走到束台身边,“公子,也请同我喝一杯吧。”
姑娘退下去,所有的人都看着上首的两个人。
束台撑着头看他,脸颊侧垂落下来一缕白发,轻轻的安放在束台的红衫子上。
年轻的公子只被束台这么看了一眼,激动的面颊通红。
束台从他手上拿过酒杯,一饮而尽。他从前不会喝酒,殷晚同他说,酒是苦的,后来束台尝过,才明白殷晚又骗了他。
但束台又在心里给殷晚找借口,说酒的确是苦的。每一次他喝酒的时候都会想到殷晚,一想到殷晚,澄明的酒液就变成了同眼泪一般的苦涩。
束台随手将酒杯撂在一边,酒杯滚落在束台的衣摆边,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公子,”年轻的公子跪在束台身侧,一派仰慕痴迷之色,“小生心悦公子,望公子垂怜,赏我一夜春宵吧!”
束台看向那年轻的公子,他不过和殷晚一般年岁,看起来也是同殷晚一般的权贵子弟。
“你心悦我?”束台问他。
年轻公子越发激动的凑近束台,“是,我心悦公子!”
“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束台看着他,声音平淡,好像他问出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年轻公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愿意,我愿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束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挪开了眼,淡淡道了一句,“撒谎。”
束台从年轻公子手下抽出自己的手臂,拎着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没撒谎,我说真的!”年轻公子不依不饶,要去拉束台。
束台挥袖躲开他,目光依旧平静,“我从前觉得撒谎不是什么都大事,人人都会撒谎。但现在,撒谎骗我是我最恨的事。你说你愿意为我去死,那便最好说到做到。”
几乎是话音刚落,年轻公子就觉得天地之间一阵恍惚,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的吸着自己,要将魂魄都打散出去。很快,年轻公子便站不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束台冷眼看着他,他不明白,同样一个凡间,为何人与人之间差了这么多。从前殷晚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走过的许多地方都是温暖的,而今殷晚不在,哪怕他置身与最繁华热闹的人群中间,也总觉得这个世界空荡荡的,不再是之前他与殷晚待过的那个凡间。
束台忽然觉得心灰意冷,这么大个凡间,他找不到任何同殷晚有联系的东西。
束台大约是喝醉了,他撑着头阖上眼,不管倒地的年轻公子,也不管满厅里神色各异的人,自顾自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