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呵呵笑起来,在熏染着天地自然的芬芳里,我可以听到自己动听愉悦的笑,犹如雀灵,陪伴着风,徜徉。
我低头,再次吻上他温软而甜美的唇。
“寒羽真正好福气!这么有雅性在这地方陶冶情操么?”一个我无法想象却又如同炸雷的声音生生截断了我和寒羽一点点妖娆,一点点醉熏的气氛。
我一惊,赫然抬头,却看到,在一地碎彩外,那个浑身傲矫磅礴,昂宵逼汉的男人。
一丈外,他是天地间的魁首,他是洪荒中的乾坤。
我的笑还凝滞在唇边,就看到他那琥珀色的魔睛里,掠过的滔天靡彩,幻惑无穷。
他再也不是那个受辱屈节的质子,再也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外邦臣儒,他浑身散发的帝皇之气,天地唯一,山林委顿。
他毫不掩饰的热切,比那炎夏正午的骄阳还要毒烈,比那三江沸水还要滚沸。
我一瑟缩,抱住了卓骁低下头去。
卓骁只略略一紧身,随即默默放低我,转过身,单膝跪地道:“臣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千秋!”
我一愣,随即醒觉,跟着就跪:“臣妇参见……!”
不等我跪下,殷楚雷已然接口:“这地方不是朝堂,不必见礼,起来吧!”
他的手伸向卓骁,将他扶起,却对着我微微一笑道:“看来公主恢复的不错,吾甚是欣慰!”
我垂下头,避开他那过份热情的眼光,只看着自己的脚尖道:“多谢陛下关怀!”
“呵呵,公主与吾有大恩,吾一直未能当面言谢,今日终能见到公主,来来来,都坐下来,今日没有地位尊卑,莫谈国事,你我无论身份,不论君臣,一起喝杯团聚酒,也为公主康复庆祝一番如何?”
他的话语里虽然和气,但语调里的强势不容拒绝,而身后那个一直站着没有出声的秦方则递过来一坛酒,三个酒碗,又默默退了回去。
我略略后退了步,却被卓骁轻轻挽住,但听他从容淡定道:“殿下盛情,臣之荣幸,内人与下臣叩谢陛下!”
当先坐下的殷楚雷正抱坛斟酒,闻言一顿,抬起眼看向卓骁,似笑非笑:“哦,怎么多日不见,寒羽你我倒生疏了?多年至交,几曾如此客气,今日不谈国事,难道不能随意些?”
卓骁拉我坐下,依然十分恭谨道:“陛下,礼为国之根本,尊卑有别,而后治理天下,万事礼不可废,陛下四海为尊,当为礼教之典范,臣不可逾距!”
殷楚雷剑眉一挑,深沉玩味:“寒羽什么时候对礼仪教化如此重视了?”
卓骁将海碗一举,脸色平静的近乎冷漠:“陛下,今时不同往日,殿下已经是九五之尊,不再是往日之殿下,臣亦不是往日之臣,自当奉圭自守,克尽臣规!臣在此先祝陛下大业初成!”
殷楚雷哼了声,看看卓骁的酒碗,将那鹰隼锐视的目光横扫过来,在钳住我的时候,却转成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浓烈,炽热,哀愁,眷恋,毫不掩饰的盯住了我。
我微微抖了抖手,忙将手中的碗也举起来,学着卓骁举过额头:“陛下,臣妇也与夫君一样,恭祝陛下大业初成!”
殷楚雷冷冷看着我们,有一瞬间的阴霾压过这漫天的纷纭,扫过荡荡水面。
树枝飒飒作响,洒落一地黄绿,涌动的江面浊浪击岸,发出哗哗的清响。
只是那瞬间的凝滞后,殷楚雷突然朗朗一笑,将手中的碗向我们撞来。
呯的一声后,他将酒一饮而尽,带着一丝萧瑟,一丝豪迈,一种放眼天下的寂寥高远道:“寒羽,朕之大业是与你共患难而得,吾不是那个敌国亡,谋臣死的奸佞之君,当年的话,吾记得,也望寒羽不要忘记对朕的承诺才是!”
卓骁再次单膝跪地,低首谨言:“臣之诺言一直铭记在心,陛下千秋大业,臣定当鞠躬尽瘁,只请陛下也要记得承诺,当初臣向陛下讨的一个恩典,今日臣便言明,只求陛下大业成日,还臣布衣之身,臣当感铭五内!”
殷楚雷敛眉垂目,看着手中的空碗,一瞬沉默,又道:“朕四海归一之日,一定要懋赏群功,寒羽居功厥伟,功名阁内三十六功臣像首像之位非卿莫属,况日后百废待兴,还需仰仗寒羽经世之才,何必早早致仕,岂不暴殄?”
卓骁面稳如水,又如远山巍巍,乔木纷纭,带着一种决绝,他绝世唱响的容颜悠远淡然,却在回首看向我的时候,带起了最是那一转头间的风流蕴藉。
他朝我微微一笑,再对着殷楚雷道:“臣非世俗眷恋功名冠绥之辈,不过是不想让一身所学没落无为而已,如今心愿已了,济世之事,非我辈能为,陛下身边人才济济,臣驽钝,惟愿与妻畅游山水,纵意自然而已,望陛下成全!”
殷楚雷正在斟酒的手几不可见的抖了抖,洒落几滴在他那件暗云纹藏青绛纱袍上,有一丝丝的微风,卷起他了的袍角。
他略略看了一眼洒了酒的袍袖,一手轻轻一掸:“朕听说,公主近来吃苦良多,身体调养不济,险有性命之忧,朕之宫内有天下归元宝藏,调养良方,寒羽为国尽瘁,皇家也该对你夫人有所犒赏,寒羽不如让公主进京都调养好了身子,再走不迟,公主以为呢?”
我一直秉持男人说话,女人闭嘴的闺训,低首矜持,却不想,这个帝王把话头引向了我,语调高拔,竟有一丝绝然。
我愣了下,偏头看向卓骁,他却依然那么风淡云轻,雅然冲我一笑,只是那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