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皱眉,“这是怎么说的,莲姨,你为何如此说?”
莲姨微微一笑,像小时候一样亲亲拍拍我的脸,退了步,表现出了另一副恭敬的样子;低头垂目道:“陛下,林渊的命运,您其实已然决定,而我,只是想来带他回家,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只是带他回家安葬,可以么?”
“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置可否,却问另一个问题。
“陛下,老身和他,其实,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很老套的故事,并无意隐瞒,他和我,曾经是青梅竹马的,然而人生,其实有许多无奈,三十多年前一场动乱,我们失散了,各自有了各自的人生。”
莲姨在我身边坐下来,带着一点点恭顺,又似乎带着点畅想,娓娓道来:“无奈的是,有时候,人生真的是很可恶,在以为老身的生活就这样在相夫教子中结束的时候,江湖上的争权夺利,我的夫君,成了里面的牺牲品,我才生出来的孩子,也没能逃过那场剿灭的行动。”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一场政治阴谋中的利益冲突,而在当时,我却只是以为,灭我夫君满门的,是另一个门派的,我为了报仇,差点没命,也是那样我认识了陛下的母亲,出于感激,我才会进宫给您当奶妈,当然,也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
“我也是在宫里,才重又见到了林渊,也是在他那里,才终于知道,我家被灭门的真实,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恨做官的人,恨当时知道真相却没有帮助我的林渊。”
“陛下,我于林渊,是一种错过,经历过很久以后,老身才明白一个道理,我怨恨着,过了一生,林渊歉疚着,也过了一生,错过了,便是错过,你想反抗命运的不公,其实于事无补。”
“陛下,人生确实也有些东西,不是用权力可以得到的,老身有过权力,不过没能保护住我想要保护的人,那位公主,就是我的遗憾,而林渊曾拥有过的权力,也不能让我死去的孩子和夫君活过来,也不曾能够用权势得到老身,陛下,奶娘也是女人,其实,也想劝陛下一句,女人,不是用权力和金钱可以降服的,尤其是像那位公主一样的女人。”
“奶娘没有告诉陛下,在您那次把公主交给我的时候,她眼里了无生机的样子,如果不是她不想反抗,我想,林渊不会那么顺利算计到她,您比我清楚,这个宫廷,利益的链子太长太密,如果不肯自保,谁也保护不了自己,您如果硬留公主,也许,她就会再次放任自己,这一次,未必会再那么幸运了。”
“陛下,爱人,不是桎梏,是放手,您如果真爱她,请给她自由吧,奶娘在这个宫里,真没有见过一个开心的女人,这个地方,是您的天下,却不是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
真的是如此么?朕的地方,拥有最强大的权力,最完美的享受,却没有一点点的亲情么?
这个地方,可以冷酷,可以残忍,唯独,没有温情,羁留不住,我的静儿么?
“圣家,夜深了,您若是还是不想回您的寝室,那要不奴才去搬把榻来,您好歹眯瞪会,一会子还要上朝呢!”
夜,悄然而来,朕都不知道,又一个夜晚如此静谧,如此无声的到来了,没有静儿声息的寝宫,如此孤寂,真让人寂寞。
“来人,掌灯引路,朕要去天牢!”
天牢一如既往的黑暗,即便引路的太监掌着灯,依然无法清晰地看清牢里的全貌。
林渊在天牢里的日子看来过的不好,作为一个曾经最风光的丞相,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还有不少刑伤。
“罪臣林渊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不过他的风骨没有被屈折,依然脊梁骨刚正。
“平身吧,林爱卿,你结的仇家不少嘛?”这世界上,落井下石的人,还真不少。
“臣为我大殷,虽死犹荣!”这老小子还是那么傲骨,即便在这么个肮脏的环境,即便是被人如此折磨过,呵呵,林犟子就是林犟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屈服的。
“你知道朕为什么来看你么?莲姨来求朕了,她让朕同意带你的尸身回家!”我的话终于成功的令这个永远那么倔强的人脸色异常了。
他沉默了。
“林爱卿,你可是后悔了?”
“不,臣无怨无悔,陛下,臣说过,陛下当世圣君,开创古往今来之宏业,臣当为舟头,任风浪击打,决不退缩!”
“呵呵,那你恨朕么?你的理想,可是没有实现?”我再问。
这一次,林渊终于正视向我,默然半响,朝我嘿嘿一笑,兜头就拜:“不,陛下,臣平身所求,已然实现,再无遗憾,臣愿最后给陛下再做件事,用臣这微薄的身躯,给您开路,这条累累白骨之路,臣甘愿,用血肉,给那些敢于向您挑战的拦路石一个警告。”
这次换我默然了,林渊总是有一种激情,这是我最欣赏的,他睿智,犀利,而且很通透。
他再次道:“陛下,史官也许会以为您是卸磨杀驴,兔死狗烹,朝堂某些人也许以为您只是为了个女人,但是,臣知道,您并不只是为了您自己的私欲,那些,不过是您的障眼法,您要臣的头颅,去给那些功高震主的臣子一个警告,您需要一个绝对的权力,您放心,臣死而无怨!”
我哼了声,这个死犟子,在张扬你的同时,总不忘记讽刺,这嘴真是……:“你可还想见见莲姨?”
我成功的再次让这个慷慨激昂的家伙沉默,半天,他才又道:“算了,臣这样子,还是不要让她再看到了!”
“既然喜欢,为何朕从来没有看你对莲姨真正表露过?以你的力量,得到朕这个奶妈,易如反掌吧!”我很好奇,什么,让这个从来执着于做的人,会有没有出手的时候。
“陛下,有些东西,不是用权力,可以得到的,比如女人,臣走的路,太多荆棘,太多意外,臣给不来她永久的保证,不如给她一个自由,这样的女人,要的是自由,那才是幸福!”
我第一次,感到这个倔强的驴子,也有人性的一面。
他走的这条路,确实没有未来,而朕的呢?风雨,也许是永恒的主题。
……
“圣家,礼部着人来说,北边沙砾部曲头领薛延塔塔递交了表书,要来朝拜天朝圣颜?”
“他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