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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的k大街上,只有一家咖啡厅亮着灯。
司机将车停在门外,靳摇枝和小姨迈入了店中。
店里只坐着一个魂不守舍的棕发女人,她似乎有些困倦,一双眼已不太能睁开,只能靠咖啡提神。
“这家店的老板。”小姨说。
门是开着的,小姨进店后脚步一顿,往敞开的玻璃门上轻轻一叩,唤了女人的名字,唤的似乎是艾莉亚。
果真是当天的乘客,靳摇枝在名单上见过这个名字。
艾莉亚站起身,一口中文讲得虽然不算流畅,却也并不难懂。她带着困意,沙哑地说:“抱歉,让你在这个时候过来,我天亮前得回去,时间不多了。”
透过此人,靳摇枝仿佛能看到林氤的影子,或许这一年里,林氤也是这么逼迫自己提神的。
就好像钢丝上的一只球,难以自抑,一个不经意就是万劫不复。
小姨坐下说:“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你们坐下谈。”
靳摇枝同艾莉亚握手,她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停顿了很久。她很少做这么冒昧的事情,只是她太想林氤了,忍不住想借旁人来填补心里关于林氤的空白。
艾莉亚挤出笑,坐下给自己续了咖啡,说:“我妈妈住院两年了,情况在最近才有好转,我希望她在天亮时一睁眼就能看到我,省得她太孤独。”
靳摇枝了然,或许这就是艾莉亚的执着。
只是坐在这看似好端端的人,显然根本不清楚自己早就死在了船上,还在低头苦恼地看表,埋怨自己越来越差的精神。
“我最近越来越容易感到疲乏,所以需要一直喝咖啡,又或许,用一些其他的手段。”艾莉亚说着便举起手,手指手臂上有一些密密麻麻的暗点,像是被仙人掌滚过一圈后留下的疤。
她接着说:“是缝纫的针,我带在身上用来醒神。”
小姨陷入短暂地失神,她周身气质本就冷漠又消极,此时竟比艾莉亚更像一个活死人。
回过神,她才说:“警察判断,当时孟去世是因为疲劳驾驶,她没有疾病,也没有接触过违法药品,但车就是偏离了路线。”
靳摇枝看向身侧身穿厚重黑衣的小姨,想用目光将对方紧皱的眉头揉开。
她轻轻捻动手指,心里想的是,早就死在船上的人,怎么会因为一场车祸就再次故去。
归来人的离开,是因为她将薰衣草带回了m城,她信守了承诺。
“你们想问什么。”艾莉亚说。
靳摇枝直直望向艾莉亚,说:“你常常困倦,那会一睡不醒吗。”
“会。”艾莉亚点头,“我尽量不睡。”
靳摇枝又问:“会有梦吗。”
“没有。”艾莉亚又咽了一口咖啡,只是很可惜,她喝再多,也不能完完全全清醒,“只是很难苏醒,就好像被打了一剂药,醒过来还是昏昏沉沉。”
这么说来,艾莉亚没能像靳摇枝和林氤那样,在沉睡后回到自己最挂念的那一段时光。
正如靳摇枝原先所想,上天眷顾的哪里只有林氤,原来还有她。
在下车前,靳摇枝将堆满资料的箱子也搬了下来。她侧身在箱中翻找,把当天的安保记录拿了出来,说:“这次出行你还记得吧,安保没有任何异常,但真的是这样吗。”
艾莉亚没有说话,她迟疑了。
所有人都以为,当天沉船的幕幕只是噩梦一场,她也同样。
“你在船上时,是不是梦见过沉船。”靳摇枝直言。
或许那天下船后,曾有人谈及那场令人心惊肉跳的梦,但他们毫发无损,提起后不过是展颜一笑,随之说一句“好巧你也是”。
身在一样的场地,又曾一起经历过波浪震荡,梦见一样的场景似乎不足为奇。
遗忘在近一年前的噩梦忽被提醒,艾莉亚浑身一震,仓皇望向对面那自信不疑的女子。
艾莉亚确信,在这之前,她从未见过靳摇枝,这人的气质太冷了,叫她过目难忘。
和对方身旁姓崔的老板不同,这人冷得锐利,就好像一簇冰棱,是漂亮的,却在阻止所有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