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齐少开个价,我不会白白让你出兵。”婉初仰首看他。
父亲执掌户部又有自己的生意,往来官宦巨贾,耳濡目染下觉得凡事皆是交易,没有做不成的买卖,只有谈不妥的条件。只要她有,她就能换。
代齐眉宇朗然,凉薄的唇角浮出一点不屑的笑意:“出价?原来你是来跟我谈生意的?不是来求我的?”
“我相信这世上什么都有价格,只不过是出得起出不起。”婉初道。
代齐懒懒一笑:“老王爷的生意头脑都传给了你,被养在沈家不明不白的,真是可惜了……我这人偏就是不爱做生意,不过如果是你嘛,我倒是考虑一下也无妨。”话语间,步步逼近,俯身看着婉初决绝的脸。
婉初的手里攥着餐巾,身上一阵一阵地冒冷汗,心头一阵一阵地发凉。人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连钱都不看在眼里,那还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心?
这样一张漂亮的脸,陡然叫她涌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惶恐不安,明明是在谈着所谓的“生意”,却分明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婉初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这样就一路颠沛流离地跑来,只是她自己太自信金钱的力量了。她气自己傻,气自己蠢,蠢得可笑又可悲,便低了头不叫人看去她那昭然若揭的脆弱。
代齐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俊秀的脸上冷艳动人。她还是忘了他,即便是相对咫尺的距离,却也把自己遗忘到了天涯。
婉初不料他如此唐突,正要扭开,他却已然松开手。
“你到底想要什么?”婉初不想问,还是得问。这一步棋走到现在,没有悔棋的道理。难道叫她回头去求沈伯允吗?
代齐眉头稍挑了挑,扬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得让我好好想想……不如这样,你在我这里住几天,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要。”
“通州只能撑四天。如果四天后你跟我要我给不了的,我拿什么跟你交易?”婉初按捺住心头的焦急,冷冷瞧他。
代齐又是一笑,手在她肩头似有似无地拍了拍,笑容里却疏无笑意。他蛊惑般轻轻丢了一句:“放心,自是你出得起的。反正你也没有旁的办法,大不了就是跟沈仲凌一同殉城嘛。死都不怕了,多等几天又何妨呢?”
是的,他说得没错。不过是多等几天而已,她果然是走投无路了。
窗外月亮分外的圆,荏苒几盈虚,澄澄变古今。婉初的头靠在窗台上,茫然地望着月光。
她觉得自己好笑,为什么就相信他了呢?想来不过见过两面,怎么想,他对她的态度都有些不善。
难道就是因为他从桂立文手下把她给救了,对他就没了防备,反而生出些感激,这些个感激进而变成了信任?
傅婉初啊傅婉初,但愿你没信错人。
沈仲凌如今怎样了?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如果救不了他,她宁愿和他死在一处,也不能把他推给别人。
可如果他愿意呢?婉初心里多怕这个“如果”。山盟海誓都能转眼成空,何况他们连山盟海誓都没有。她不停地问自己,傅婉初,你在赌什么呢?
第二天,代齐先着下人送了一整套的晚装、首饰到她房间里。婉初不知道他这唱的是哪出戏,问他:“齐少这是什么意思?”
代齐促狭一笑:“晚上大帅府有个宴会,你陪我去。”
婉初心里焦急地想知道他开的条件:“齐少,你可想好……”
代齐却只是笑笑,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她唇中间:“嘘……别总问了。再问我可就更不知道要什么东西了。总得给我些时间想想。你快换上衣服,带你去转转。你这样的稀客,总得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吧。”然后转身出了她的房间。
婉初颇是无奈,只好换上那礼服。
翠色的洋裙,鸡心领子镶着一圈浅色的蕾丝花边。那翠色从上到下渐渐深过去,腰那里内衬了鱼骨,收成一个贴身的弧度,越发显得楚腰款款。一走起来,盈盈翠翠的,好像婷婷菡萏出尘荷盖。
开车的是康云飞,见了婉初也是一阵惊艳。要在平时见着这样的小姐,少不得上前恭维几句。可今天代齐在他身边,这个少爷向来冷面冷心,对男女之事从来不屑一顾的。所以他不好意思多看,老老实实地开起车来。
到了桂帅官邸,门前早是车水马龙,那样一种繁华气派。
康云飞替两人拉开车门。代齐先下了车,转过车身把婉初扶出来。长臂一弯,等着她挎上。婉初望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眸、饶有兴趣的笑,心里再不乐意,面上的礼貌也是不能输的,只好伸出手挎上他的臂弯。
代齐仿佛很是享受她这样的“身不由己”,嘴角便盈满了得趣的笑。
可一进了大厅,这笑便冷了。仿佛这世间没什么值得他动容的人、事,连敷衍的冷笑他都不屑给。目光疏冷,孤高冷傲的眼神让人情不自禁打个寒战。
代齐和婉初出现在晚宴上的时候,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代齐自然是国色倾城,婉初也是端丽佳人。
代齐虽然声名在外,可从来没人听说他交过什么女朋友,带过什么女伴。但今天突然就带着一位翩然的小姐出现,大家都窃窃私语,互相打听着她的来历。
婉初觉得这些个人对他的态度很是诡异,殷勤地上来打招呼,却又不敢深谈,也不敢靠近,仿佛怕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