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景不长,未过几年安稳日子,毕国的军队就打到了这里。为了保护山庄,胥方一介女流,竟率领一众男儿发起夜袭,夜斩敌军将领于帐中。渚国的主将听说后,有意扶持她,便将她收为副将,负责镇守城池。”
“却未曾想,毕国为了干扰胥方判断,竟杀了其父,将头颅悬于城墙之上。胥方无比悲痛,一时不敌而溃军,城门失守。”
说到这里,柳成荫沉沉叹了口气。台下诸人早已屏气凝神,沉浸其中,见状忙问:“然后呢?”
“胥方战败,渚国大震。别有用心之人借机散布谣言,说胥方不遵女诫、不守孝道,实为渚国之耻。毕国也不断施压,多次要求渚国处置胥方。胥方就这样从一代巾帼沦落至一枚弃子,可悲可叹。”
柳成荫摇了摇头,声含哀恸之意:“在被两国抛弃之后,胥方一人持一剑,行至曾经生活的山庄前,于石台上自刎而死——便是那胥方台。”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
“胥方死后,一夜之间,竟从毕、渚两国之间拔地而起十二座山峰,连绵不绝,形成一道直入云霄的天堑,将她曾为之征战的故土环环抱住。百余年来,无人可破此屏障!”
台下一片哑然,半晌,才有人问:“便是那燕陵十二峰?”
柳成荫点头:“正是。”
“胥方城,也是因胥方这一传奇女子而得名!”
众人先是一静,随即哗然。
听夏也听得入了迷,心想这名嘴果然不一般,讲得他心潮澎湃,忍不住为胥方这奇女子的命运感到不甘和惋惜。
心口沉闷,他灌了一口茶水,也跟那群茶客一样,长叹一口气。
楚晋看了过来:“怎么?”
“没什么,”听夏闷闷道,“就觉得……渚国和毕国那群家伙也太不是人了。”
楚晋伸向茶盏的手一顿,目光落入姜黄茶水中。平静水面正朦胧映出自己的倒影,随着他手指微动,层层荡开一圈涟漪,将那人影冲散了。
“是吗?”
他自言自语道,“你也这么想?”
听夏没听清:“什么?”
楚晋没有立刻回答,微垂着头,眉目敛在阴影里,神色模糊不清。半晌,他忽而展颜,一抹笑意自他眼底湖水般漾开,波光粼粼地舒展到眉间唇角,潋滟不绝。
“我说……”他盈盈笑着,“就凭你刚刚那句话,我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听夏原地僵住,对上他的眼神,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直蹿上天灵盖。
他此时才惊醒,自己面对的人是大秦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摄政王,是从权谋纷争、尸山火海中走出来的上位者,是朝堂一日斩三臣的冷血权臣。哪怕他表现得再与常人无异,也终究是尊卑有别,只消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捏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见听夏怔愣不语,楚晋端起茶水,低声道:“世间本就不可轻言善恶。你以为胥方是善,可在毕国百姓眼中,她就是夺人性命的恶鬼。你觉得毕国是恶,可若论起征讨他国,大秦何尝不是又一个毕国?”
“方才你说的话,我可以理解为,你骂了养育你的国家,倒反过头来可怜燕陵吗?”
听夏瞳孔骤缩,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若大秦不胜,会死的人就是你我。”
摄政王眸光沉沉,“记住你的立场。”
听夏喉结动了动,良久,才声音发涩地回了个“是”。
“不过……”楚晋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几分兴致来,“这家伙口中的胥方,倒是让我想起另一个人。”
“谁?”
听夏见他凝神思索了一阵,随即释然,淡淡吐出几个字来——
“沈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