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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尚书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对呆呆的覃万丰道:“走吧。”
覃万丰拖着沉重的步伐,随着段尚书前去了公堂,被随意问了几句话之后,被送回了牢狱。
一来一回,覃万丰的衣衫,早已湿透。
狱中本就阴森潮湿,覃万丰此时嘴唇都白了,狱卒得了他的银钱,很是好心送来了馒头热水,在地上多添了些干稻草。
覃万丰吃完热水馒头,蜷缩在干稻草里,总算好过了些。
此时夜色已深,牢狱里一片黑暗,只有高墙通风的缝隙,有风不时在呜咽盘旋。
覃万丰靠在墙上,睁眼凝望着眼前的黑暗,脑子里乱到极点。
程子安果真如传闻中的厉害,他半句废话都没有,却足够令人胆寒。
段尚书将他唤去,等于是白走了一趟,覃万丰并不感到意外。
这一趟,主要是扰乱视线,牢狱里他重金收买的人,段尚书与程子安他们,定是一清二楚。
而他们并未见动作,大周从上到下,从官到胥吏,伸手已经成了司空见惯。
牢狱里要清理,估计从牢头到狱卒,都要全部换过。
不知过了多久,牢狱的尽头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覃万丰抬起头望去,眼前从一片漆黑,渐渐有了光亮。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覃万丰眼前也看得更加清楚。换过值的新狱卒,一声不吭锁匙,打开了牢狱的门。
门吱呀被推开,狱卒退下,裹着桐油雨衣的沉默男子走了进来,在覃万丰身前站定,掀开了挡住脸的衣襟。
覃万丰眼珠凝固住,叫了声明相,活动着僵硬的手脚,准备起身见礼。
明相手压了压,道:“你坐着吧。”
覃万丰起了一半,无力跌坐在了地上,捶着腿苦笑道:“明相见谅,老了,身子骨再也不复年轻时的硬朗,这牢里呆了些时日,就已经不行啦!”
明相面无表情,并没有寒暄的意思,道:“你的家人老小,已经被京畿营抓住,押解进京受审。我若是没记错,你最小的孙儿,刚刚才满月不久吧?”
覃万丰想起小孙孙,心如刀绞,轻点了几下,道:“是,十九郎刚满月,我离开燕州府的时候,还唤乳母抱来我逗了逗,他还对我笑了。”
牢里阴冷潮湿,年幼的他,如何能吃得消。
覃万丰是难得的聪明人,手腕头脑都不缺,明相点到即止,唔了声,道:“除了十九郎,你至亲的妇孺老幼,共计五十八人。漕帮的势力大得令朝廷心生忌惮,虽欲除掉,却不那么容易。除掉你覃氏,就容易得多了。
覃万丰猛地仰起头,明相居高临下,点了几下头,道:“先前段尚书将你传召去,无论是谁,对你说了些什么,我都不想知道。你唯一要清楚的就是,你,覃氏老小,我们才是一体,这条堤坝,一经松动,就无力回天了,大家都得一起填进去!而你,就是这条堤坝上唯一的弱处,你若没了,大家都会安稳无忧,你覃氏的妇孺老小,无需进来吃苦受罪。”
灯火昏黄,照亮了尺寸之地,明相的脸,覃万丰看得不甚清楚,他只感到周身刻骨地冰冷。
久久之后,覃万丰哑着嗓子,道:“明相说得是,只有我是最关键的一环,我没了,就万事大吉。”
明相幽幽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壶酒,两个酒盏,蹲下来倒了两杯,一杯递到覃万丰面前,他取了余下的一杯,仰头先一饮而尽,道:“你我相识一场,这次,我敬你。”
覃万丰冻得僵硬的手,哆嗦着伸出去,取了酒盏,一饮而尽。
明相未再多言,对他拱手作揖道别,转身离去。
覃万丰手搭在胸前,喘气越来越沉。
从进漕帮的时候起,覃万丰靠着在刀尖上舔血为生,替老大打架,杀人放火抢夺地盘。他也会随时会被对手打杀,身上总是藏着锋利的刀,哪怕是睡觉时都不离手。
虽早已贵为漕帮大东家,覃万丰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每件里衣的胸前,都藏有锋利的铁片。
程子安何等聪明,早就料到了明相会丢车弃卒,断尾求生。
程子安的厉害毋庸置疑,明相却说得对,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他的漕帮,岂是那么容易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