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习惯摸黑走夜路的人,路遇一迷路的提灯行人,将他送回人烟集聚之地,却觉得自己是为了借光走路而顺便行善。
“不用去找我哥了,不是叫我少爷么?那你来给我当长工就是了,不签卖身契的正经雇佣关系。”看样子自己说话的艺术已经被这人学去精髓了,估计那天自己打的哑迷他肯定回去苦想过。
想到这,邱归配合着说道:“得令,少爷对小的还有什么吩咐吗?”安定明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对这话很受用,却不知自己在邱归眼中就是只被顺了毛的猫。
他幽幽开口,给邱归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确实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说,你就是‘当归’吧?”面对自己舍弃已久的笔名,邱归镇定的面部表情终于裂开一条缝,羞耻感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哈哈……年少轻狂,您见笑了。”
安定明倒也没再抓着这个点不放,也没给他追问的机会,只是留下了还装着一大碗热汤的饭盒,然后非常有少爷风度般地潇洒离去。
邱归咬着筷子,回忆起和这个笔名有关的往事,他自己曾希冀于通过投稿杂志来赚取稿费,于是在初二时的暑假拿着自己当时引以为傲的作品去四处的青年报社投递,然后到处碰壁。
最后一家名不见经传且快要倒闭的本地杂志社采纳了他的稿子,还专门给他开了个版块以示欣赏(当然是因为在矮个儿里面挑高个儿),于是他在一年的时间里一直在为其供稿,还得到了一些作为报酬的旧书。
不过后来他忙着考高中,也就停了写作这事,据说那杂志还真在学生中间引起过小小的阅读轰动,但安定明看着也不像是会去看这种东西的人啊。
让他现在再回首自己写过的那些狗血爱情故事,又想到自己当初写信投稿还被错认为是女性的尴尬经历,不得不通过以头抢地的方式来减轻羞耻。
好巧不巧的是,自己的这段经历还被安定明知道了。他刚刚才为这位少爷对自己的理解而触动到,决定抛弃那些想法,真心实意地跟人交往,然后就出了这么一茬。
入夜后,安定明坐在床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搬出一堆旧杂志,封面因为经常翻阅而卷起了边,还有一些白色的折痕蔓延在纸页上。
他想起初中那段压抑的时期,父母对他的期望像是无休止的索求,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其实和安平晦比起来,他也没有多少天赋,无非就是规矩了一点,让父母看到了点希望,来慰藉他们那早已丢弃的自尊心。
明明没什么大能耐,却能凭借攀附发达。所以即便能够上位也架不住被人暗中戳脊梁骨,于是他们不仅要想办法给他镀金,还要让他自己本身就是块金子。
其实安定明没有享受过多少富家子弟世俗上的快乐,倒是把中国式家长的那一套尝了个遍。兄弟二人的感情也在这个时候闹得很僵,那时的他满是戾气,觉得是因为安平晦的不成器才导致父母执念深重,渐渐和哥哥离了心。
安平晦这个时候刚刚过了少年的浮躁期,已经收敛了不少,家庭本该更加融洽,可当他发现一向亲近自己的弟弟不再正眼看他的时候,才终于明白这个家压抑得可怕。
第5章初解
于是他开始尝试重新亲近安定明,在对方被关在家里的时候往他的房门底缝里塞漫画书、杂志,甚至是游戏机。不过除了那一堆安定明后来指定要订阅的杂志,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让对方给退了回去。
安平晦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取得了最终的成效,但他隐隐觉得兄弟之间仍有界限,即使安定明后来中考闹出那种事时,自己选择了站在他那边,这种界限依旧没有消除。
对安定明来说,自己无非是比安平晦的耐力好了一些,才忍受住了这么多年以来的种种桎梏。
那些留下的杂志,他一开始也不曾问津,直到全都落了灰才捡起来翻阅。这个时候,他的能力体现了出来,他眼光独到,能够准确指出事物的优劣。
这种杂志一看就属于末流,很多文章根本连逻辑都经不起推敲,其余的也乏善可陈,但是他最后挑出了一篇看着还算顺眼的文章。
虽然情节狗血,好歹不算太雷人,而且文笔细致,字里行间也能看出作者丰富跳脱的想象力。
安定明并没有当过编辑的经验,却能笃定只要这个作者能再稍加磨炼文笔、扩大积累,必能写出精品。
他一连看了同系列的五本杂志,这作者笔下的文章都在同一专栏里面,署名“当归”,而且此人每次都必写出一大篇洋洋洒洒的创作谈,完整展现了作为一个少年人去看待世界的方式,同时还有对自己行事方式的调侃。
看到手头上最后一本杂志的时候,当归在后记里表达了自己想要搁笔的意愿,安定明这才发现此人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学生,而且还不是女的。顿时,他脑中少女怀春有感而作的想象幻灭了。
后来当归果真停笔了,安定明也不再关注新出的杂志,只是会时不时把以前的拿出来翻看回味,期待能看到应归文字功底成长后发出的作品。
然后他开始作出反抗,留在了国内读书,安平晦负责照顾他,借这个机会让他脱离了父母的掌控,从此,这个家庭分居两地。
他来到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学校,本就不觉得自己能和其他人产生什么交集,他也避免着招惹事端,其余人多多少少也听过传言,平日里也不敢触他的霉头,安定明也一直对他们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他看着李然拉帮结派,前呼后应,还知道这群人时不时就在校外和社会上的混混“巷战”,就差没拿上刀去互砍,至于逃课上网、聚众看黄片、出入娱乐会所这些事对他们而言那更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