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归不觉得安定明此时有着开玩笑的闲情逸致,但很快就缓和了表情,又开始活络气氛:“少爷,打个商量呗,你在后面再加上‘哥哥’二字如何?”“美得你。”
安定明把手中的橘瓣一下子塞进他嘴里,邱归被其中爆发的酸味席卷了舌头,陡然面如土色。他急于开口却抑制不住味觉上的煎熬,“咳咳咳,安定明!”
邱归从来没有像这样对安定明“不敬”过,他甚至忘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不过他很快就联想到了这层关系,嘴里没再蹦出其他词。
“怎么?”后者抱臂而立,无辜地对上他的视线,“‘来而不往非礼也’罢了。”邱归觉得眼前这人多少有点得寸进尺了,相识愈深,他感觉又激发出了对方新的属性。
“那我叫你一声定明,你敢答应吗?”“你叫啊,你敢叫我就敢应。”见安定明的视线又逡巡在手中剩下的两瓣橘子上,邱归果断地摆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态度。“……我不敢。”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打过一次交道后再度分离,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想着:他真记仇。
他们不可能整晚都坐在外间,萧风渐盛,很快这两位“凉起超”先生就收拾起东西,钻进了堂屋。他们寻了两根有靠背的竹椅,还分到了一条薄毯。这只是杯水车薪,两人同盖一条薄毯,拱起的空隙里凉飕飕的。
“给你盖着吧,两个人盖不了。”邱归率先开口,并立即作出行动,掀了毯子。在这般躺尸的姿势下,自己也不可能睡得着。
大堂里是要留灯照明的,于是他静静摸出自己在晕车时也依旧心心念念的书,发出“哗啦”的翻动轻响。
在这样的环境中难以沉湎梦境,安定明无声地卷起薄毯,盯着他手中的书页发愣,头因着睡意而摇摆不定,像是一面在水中浮沉的圆月,浸不下去。
“你都这样盯着我看老半天了,还睡不着?”邱归一手夹住书页,一手轻轻把他摇醒,“算了,帮你换个地方睡。”他搬来三条长凳,拼成了一张板床。
“你不睡吗?”安定明的嗓音像是被卸掉了调般低沉。
“美得你,你先睡,咱俩轮换。”邱归又捧起了那本书,安之若素地坐在对方身侧。安定明用手遮住双眼,避开想钻进眼里的灯光,又强撑着精神想和他搭话:“你在看谁的书?”“你肯定不认识。”“讲的什么。”“人生的悲惨。”
邱归专注于阅读的时候,是无暇顾及其他事物的。安定明在迷迷糊糊间察觉到了这一点,索性闭上嘴,维持着以手掩面的姿势。
第17章难解
邱归的精神被文本内容彻底唤醒,书页上的文字愈发清晰地扎根在脑海。
当他看到‘宽广的沉默里暗暗涌动千言万语,那是很多的卑微人生在自我述说。’时,不由共情,忍不住想同往常一样和安定明分享,却半晌无人回应。
回头一看,安定明的手依旧覆在其双眸之上,胸膛在呼吸间平稳起伏,竟已酣然入梦。
邱归看了看手中剩下的酸橘,到底没狠下心做出把它们全塞进他嘴里的缺德事,毕竟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理亏,于是歇了旁的心思,继续阅读。
这人好不容易才睡着,多过会儿再和他换班吧,他如此想到,殊不知就这样迷迷登登地过了一夜。
安定明在晨间平静地苏醒,即使“床板”硬得硌背,他也觉得久未这般神清气爽过。
楼上传来女生说话的声音,堂屋内的男生大多不省人事,旭日柔和地照射着没有收拾的牌桌和一片狼藉的地面。
邱归半靠在竹椅的扶手上,手还夹在书页里,看起来刚入睡不久。
安定明轻手轻脚地去外间打水洗漱,回来的时候看到班主任挨个把那一堆堆的“烂泥”踹醒,每张收拾干净的圆桌上都放着一盆清粥,一盘馒头,一碟咸菜。
女生们都已围坐下来,每个人都看起来精神抖擞,对那一个个丧失干饭魂的“尸体”目露同情。
邱归很快被吵醒,硬撑着找了张桌子坐下,稍微清醒后就开始慢条斯理地舀稀饭,丝毫不担心旁边的“尸体”会奋起抢饭。
安定明过来时,一眼就看到邱归苍白的脸色,多少流露出了点疲态,他伫立在桌边,突然说不出话来。
邱归只是佯装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定明,你昨晚上睡得可真香啊。”
他本来就已快抛弃自己从前的那股怂劲儿,现在一想到自己昨天夜里的“卓越贡献”,简直忍不住地摆起了大爷的谱。
听到这个称呼,安定明眼中霎时闪过一抹异色,随后又化作了深沉的无奈。
他上前几步,用双手奉上一包涪陵榨菜,“消气没?”“我没那么矫情。”邱归挤了半包在稀饭里,又把剩下的扔还给他,脸上还适时露出对“铜臭”的鄙夷,“我也没跟你客气,只是我更喜欢老干妈而已。”
安定明偏过头去,不再看他眼下的青黑,闷声道:“昨天晚上谢谢你,阿归。”邱归本想再从嘴上占点这人的便宜,但这称呼让他难接后话,又听见班主任在催促出发,他只装作未闻,埋头喝粥。
上车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担心邱归的状况,唯恐他在车上一吐千里,安定明贴心地帮他准备了三件套:橘子,风油精,塑料袋,以便及时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