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么贤良淑德,兰濯池以为父皇会一辈子爱她,一辈子偏心她,就是做不到一辈子,半辈子也是好的,她母妃那么好。
可在兰濯池刚学会走路后,父皇逐渐两月来一次,半年来一次,一年露不了几回面,在其他寝殿敞声大笑,母妃一日日望着窗外失神发呆,患上心疾暴毙而死那天,那身着黄袍的人也没落一滴泪,兰濯池才第一次体会到帝王无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死了,活着的人便会格外愧疚和想念。
母妃死后北燕帝似乎在兰濯池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格外宠溺,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堪称被当成了眼珠子,没有哪一位皇子有过这样的待遇。
可兰濯池开心不起来,他一日在皇城,一日便感觉作呕,后来被推至悬崖,在大靖长大成人,再想起母妃死后的那段时间,也没再像以前那样太过伤感,大概是因为长大了。
但身处异国他乡,偶尔、偶尔还是想家的。
每当这个时候兰濯池便会越过山关,跋涉数千里重回故地,站在很远的角落偷偷看一看母亲曾住过的地方,还有那位慢慢长了白头发的父皇。
这几年来他回去过很多次。
所以他很熟悉去北燕的所有路,能最快截下准备回北燕复命的这群人,向他们出示旧物证明自己的太子身份,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在此之前兰濯池没想过回北燕,一次也没想过。
那皇城里没有亲情,有的只有算计……
兰濯池眸光微冷,指尖不自觉掐破了掌心,在痛意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太子,有兵马追过来了!”
首领的马就慢兰濯池一步,他紧跟着兰濯池,在大风中用力捏紧缰绳向后看:“是大靖皇帝的人,他们恐怕是想杀人灭口!”
兰濯池闻声神情冷戾向后一看,果真和首领所说来了一大批追兵,数目远远比刚才在林子里的还要多数倍。安清恐怕是想将他们所有人斩杀在大靖,再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北燕帝,毕竟他们死了,没人会知道今天究竟发生过什么。
北燕皇帝这次派来的人都是佼佼者,首领扫过乌泱泱的追兵,默算出了数量,脸上兀自出现凝重之色,能让一个身经百战的人出现这种神情,想来局势不会太好:“太子,有一千余人,不能硬打。”
兰濯池脸上掠过一抹极重的杀气。
宋吟也听到了首领的话,他被那数目惊得心跳错乱,身上血液逐渐变凉,忍不住偏头望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兰濯池,片刻后,他下定决心小声道:“兰濯池,把我放下吧……”
那么小声的话,偏就让兰濯池听见了,他转过头,看见宋吟发红的眼眶,眉心微蹙一下,宋吟的一举一动都会对他造成影响,更别说宋吟现在一副害怕却努力忍着让他把自己丢下的可怜样子,他沉声安抚:“别怕。”
在这样力量悬殊的境况下,这两字明明显得毫无用处,宋吟却无端被顺了一下毛,可他看见了兰濯池眼中显露出几分的厉色,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让他心脏发闷。
下一刻他就听兰濯池对他道:“陛下,等下会有一个岔路口,右边是一条小路,你就躲在那里,等那些人都走了,你再去北燕。我会找几个人留在你身边护送你。”
宋吟怔了一下,他刚要问那你呢,可兰濯池言语匆匆,和他说完就转头去和身后的人吩咐什么,接着他就又听到兰濯池的安抚:“乖点,等我去找你。”
宋吟仿佛被人用手在后面推着赶着,说不清过了多久,旁边传来兰濯池的沉声指示,宋吟被人带下了马,兵荒马乱间躲到了右边的小路里。他站稳身形后,来不及向首领道谢,匆匆抬头向前看。
兰濯池已经带着兵马调头和那群人厮杀了起来,他原本是想带人再往前引一段路的,可那些人追得太快了,走不了。
兰濯池果然是北燕帝最看重的皇子,他不穿甲胄,不戴头盔,凭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就能将好几人打得连连后退。
刀光血影,惨叫声此起彼伏,分不清谁是谁的血。
如果安清今天带的人再少一点,兰濯池是可以带着五十个部下拼出一条血路的,可安清带了足足一千多人。就算兰濯池再厉害,一人能敌十人,一介肉体凡胎也躲不过四面八方的箭。
宋吟手心湿濡,一颗心脏被死死攥紧,他怔愣地看着前不远的厮杀,说不出任何话来。
似乎打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短短一瞬,宋吟看到一把箭直直射来,不偏不倚捅向兰濯池的胸膛。兰濯池嘴角刹那间溢出血,他用力抽出右手的剑,还没来得及看衣服上的血,又是一把箭射来,兰濯池身形后仰,被箭的力道带下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