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宫里派人来请姜若皎入宫觐见,她家中没别的长辈了,所以婚期的商定也是她自己来。
姜若皎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虽没有浓妆也没有华服,但看着端方庄重。
她曾作少年打扮数月,举止间带了些从容磊落之感,进了宫门也不显局促,看得领路的嬷嬷心中暗自点头。
起初听说姜若皎的出身,不少人心里也生出些许轻视来,觉得一个商户女能飞上枝头,当真是多亏了他们定亲的时候时局混乱。
结果今儿一早就传言她们的准太子殿下早早出宫去找准太子妃,到了午后宫中又正式宣见准太子妃来商量婚期,上上下下都这般看重这位准太子妃,谁还敢轻慢于她?
现在一看,虽说她们这位准太子妃的相貌算不得艳丽非凡,行止却透着一股子远超于年龄的沉着从容,竟是比许多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孩儿都要出挑。
姜若皎很快见着了并肩坐在一起的开泰帝、卢氏与太妃,他们下首还有樊延与寇世子,还有个陌生的中年文官,瞧着清俊斯文,哪怕已经年近四十也丝毫不显沧桑,反而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出来的独特气质。
太妃见姜若皎来了,等她朝开泰帝他们行过礼后便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给她介绍起座中唯一一个生面孔来:“这是瑞哥儿的舅舅,姓卢,名重英,前不久刚从东南那边调回来,一家人也刚安顿好,你以后跟着瑞哥儿喊一声舅舅就好。”
卢氏显见是见过兄长了,看起来全无昨天的彷徨无措,也跟着太妃说道:“对,你跟着瑞哥儿喊舅舅。可惜瑞哥儿外祖父和外祖母染了风寒,不能进宫来,要不然能一并见见。”
卢重英与姜若皎的目光隔空对视一秒,都看到彼此眼里心照不宣的了然。
卢重英也不想欺君,他只是觉得不给两老一个教训,他们还得惹出祸事来。以前两老跟着他去任地,时不时捡点小猫小狗小老虎之类的回来他都忍了,偶尔捡个人他也捏着鼻子认了,可京城不比别处,妹妹和外甥马上又要受封,不知多少只眼睛正看着他们!
卢重英就把两老禁足了。
儿子禁老子的足,听起来有些荒唐,可卢家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们爹是老来子,他们娘是老来女,两个人从小受尽宠爱,有事没事就爱凑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玩。
没想到他们订婚后双双没了老父亲,兄弟姐妹看着他们就觉得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想方设法把他们挤兑到家族边缘。
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照样成亲生孩子,没几年就有了一子一女,心里不知道多满足。
卢重英自懂事起,就要提防两老把妹妹带去玩什么危险玩意,后来连妹妹读书都是自己手把手把关的,省得被两老灌输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再长大些,他就成了当家人了,家里的事情基本是他说了算!
这次回京机会,卢重英本来不想要的,后来觉得要是没自己挡着,卢家那边怕是想回来“重修旧好”。
妹妹虽算是他教出来的,耳根子却软得很,说不准卢家那边一哀求她就心软了。
当平西王妃的时候心软没什么大不了,左右西南那边唯有平西王和平西王太妃说话才算数,没她这个王妃什么事。可当了皇后就不同了,有时候她的一句话就能影响不少人的命运,根本儿戏不得。
卢重英最终还是接受调令回京城来。
哪怕以后他身上打上了外戚烙印,有些事他也不能撒手不管。
不知道为什么,卢重英在与姜若皎短暂的对视中品出了一丝丝同病相怜的味道来。
想想自己外甥过去做的那些荒唐事,卢重英觉得回头得给姜若皎多准备些好东西让妻子送去给她当添妆。
有些苦,只有受过的人才明白!
有些痛,只有挨过的人才理解!
开泰帝将钦天监那边择好的吉日给姜若皎讲了,就定在四月初,就是转月的事。比起寻常大婚是有点急了,不过诸多事宜都有礼部那边负责准备,用不着他们操心,所以也不怕忙不过来。
反正到时候成婚和册封一起办,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不必反复折腾来折腾去。
太妃拉着姜若皎的手说道:“如今新朝初立,百姓还没能休养生息,许多事都只能从简,却是委屈你了。”
姜若皎哪里会觉得委屈。
要不是新朝初立,光是她的出身便能挑出十种八种不适合的理由来:先是她祖上入了商籍,世世代代都算是商户;接着她父母都出意外没了,搁在民间那就是克父克母的命数;再有就是她与族人决裂,太过无情无义……
也就是开泰帝刚登基,君臣还在磨合期,文武百官没摸清楚他的脾气,才会事事都先顺着他的意思。
何况姜若皎本也不喜欢太隆重太繁复的礼仪,能够从简她只觉松了一口气,并不会觉得自己被人轻视。
两边把大婚和册封的事商量停妥,卢氏又给姜若皎选派了两个教养嬷嬷,让她们负责教姜若皎成婚和受封时的礼仪。
姜若皎很快和寇世子一样,开始接受各种礼仪的洗脑式教学,不学到一举一动都十分规范绝对没办法过关。
卢氏自己也关起宫门在学,她虽然当了那么多年的王妃,日子却过得十分自在,从来没有那么多规矩。
卢氏学得有点头大,眼看连吃饭都有嬷嬷在旁边盯着让她一样只吃三两口,她越发想念在西南的日子。
没半个月的功夫,卢氏就被折磨得消瘦了一圈,弄得赶制好的皇后礼服又得改小了。
开泰帝忙于朝政,没理会后宫的事。
等尚衣局的人过来复核他的尺寸时提了一句“娘娘却是消瘦了不少”,他才想起自己自从那日争执后就鲜少私下去卢氏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