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三年,七月苦暑。
燕京陡然飘起一场大雪,一夜西风雪满城。
这笼风雪锁了京都数日,也不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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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探子半跪在地,苍白着脸垂首道,“属下无能。您吩咐属下查的事,未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天边月凉如水。
景元殿内紧急调来了火盆,此时悉数燃起,略显燥热的温度却丝毫暖不了探子冰冷的手。
颜王伫立在敞开的窗边,银色的大氅下端泞黑一片。若是借着火光细看,能从中辨出几分锈色。
他的长剑已经被主人随手卸下,此时斜靠在墙边。未凝固的血混着雪水,顺着冷硬的剑刃一道淌下,在精美华贵的喀什地毯上洇出一片浓郁不详的血色。
“王……”久久未等到回复,探子剩余的话被无法抑制的恐惧淹回嗓子眼。
他勉力抿了下唇,几度强迫自己张口,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或许,今日便该是他的末路。
探子的心中闪过几分清明的释然,最终闭上嘴,安静地垂下头颅。
他没指望谁会出声帮他。
这诺大的景元殿,本是帝王寝宫,如今摄政王持剑入殿,殿内却无一人敢出声呵斥。
所有宫人都在殿中跪得规规矩矩,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顶礼膜拜的不是当今圣上,而是此时窗边站着的这位阴晴莫测,喜怒难辨的颜王。
这便是顾朝如今的摄政王。
这便是掌控着天下人生死的活阎王。
而现在,这位“活阎王”正矗立在窗台前,黑沉的眸子越过窗槛,凝视着满庭的雪色。许久后,才微微动了下手指,抬起手臂。
窗台边搁置着一把烛芯剪,颜王修长的手指从剪柄拂过,像是随意地执起,修了修近旁的烛灯。
剪刀开阖,发出“咔”地一声轻响,震得殿下跪着的探子也忍不住跟着烛火一起颤了下眼皮。
“但你回来了。”颜王的声音很沉,听不出喜怒。
窗外的风裹挟着雪粒倾泻而入。颜王没怎么动弹,只微微抬了下手腕,广袖自腕骨滑落,恰好护住了风中孱弱的烛火:“总该是有拿得出手的消息。还是,找到了比自己更合适的替罪羊?”
“属下不敢糊弄王爷!”探子叩头在地,“只是据实以告——有关夏日飞雪,天降异象,属下的确没能查出究竟为何。只在民间听到一些居心叵测的传言,说这天降异象是因为——因为摄政王霍乱朝纲,把持皇权,惹怒了老天爷,这才在七月盛夏降下大雪,连绵数日不绝。为今之计,就只有……”
只有杀颜王,清君侧,方能天下大安。
剩下的话,探子不敢说了。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扛住惧意,微微抬头,想窥探一下摄政王的神色,好知晓今晚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活着走出景元宫。却见颜王的目光不知何时又回到了窗台,停留在御花园中那抹雪色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探子总觉得自己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似乎并未让颜王动怒,反倒是庭院中的薄雪更让颜王心情不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