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朕要下井”,落进九天耳朵里却像“朕要去死。”
这井里可刚捞出一具白骨来,陛下又没有武功傍身,下井和投井有什么区别?
“陛下三思啊!”重一已经伸出手,想把顾长雪往回拉了,“您有什么事需要下井办的,交给我们就是。”
顾长雪坐在井边没动:“不行。此事只能朕亲自做。”
井里捞出的尸骨发生石化,基本可以断定这口井里有蛊。
顾长雪不怕蛊虫,但九天可没有这种特殊体质。
他看重一确实着急,多少解释了几句:“朕没有轻生的想法,只是刚刚想到了某些事,需得下井验证。”
重一根本没听,“没有轻生的想法”和“陛下正做作死的事”之间矛盾吗?不矛盾。于是他伸手拉得更用力了,生拽了几下:……奇怪,陛下不是没学过武么?怎么他拉不动。
顾长雪挑眉看着重一慢慢顿住:“能给朕拿绳子了吗?”
“……”重一有心用上内力再试试,但又怕真上手把皇帝给直接弄折了,只得默默收手,差遣身边同伴去拿绳子。
等待的期间,他弯腰将放在脚边的手提灯笼拿起来,点亮后递过来:“井下昏暗,陛下务必看好脚下。”
“不……”顾长雪下意识地要拒绝,话讲到一半,还是顿住,抬手接过重一的好意,“朕下井后——”
灯笼入手,另有一团东西,也跟着被重一塞了过来。
顾长雪停顿须臾,极其自然地继续道:“……你们留在这儿看守,免生意外。”
重一:“是。”
九天的行动效率极快,顾长雪并没有在冰冷的井沿上干坐多久,取绳子的九天就赶了回来。
重一为顾长雪系好绳结,又设法将手提灯笼固定在腰间,顾长雪便利索地跃下井沿,攀着绳子向井下移动。
往下降了半米时,顾长雪想:怎么感觉好像忘了什么。
降到一米时,他琢磨:应当没有,该叮嘱的都叮嘱了。
又往下降了半米,顾长雪:“……重一!御花园里有只猫,你帮朕——”
他准备说“帮朕留意一下”,话还没说完,井外就传来凄厉的猫叫,紧接着是重一的倒抽气声:“嘶——”
一颗毛脑袋从井外探了进来,三角形的耳朵在瞅见深不见底的井内后一僵,猛地耷拉下来,贴住脑袋。
这颗失去耳朵的毛团子很快就缩了回去,井外传来逐渐变得急躁的喵叫,以及重一几人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别挠了,陛下没事!”
好在小灵猫并没有跟他们纠缠多久,几下伸爪后便跃到井边,毛爪犹豫地在井口边缘试探,探头探脑了数次,猛地一跳:“——汪!”
不是地心引力令小灵猫物种突变。
顾长雪在小灵猫坠落的半途中伸手,精准地提溜住了这颗直坠而下的毛球。猫球略沉,被顾长雪拎住命运的后颈皮后,勇敢猫猫的大喊被卡成一声狗叫。
“……”顾长雪盯着还耷拉着飞机耳微微发抖的小灵猫看了会,难得大发慈悲,将这只虽然渣得明明白白,但好歹算有可取之处的小舔猫揣进怀里。
昏暗的井底,灯笼的烛火黯淡晦涩。
蒙蒙的光照在顾长雪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映出他眉宇之间透着的几分冷淡。
偏偏他抱着猫的动作却堪称温柔。
顾长雪自幼无父无母,年少时痛失唯一至亲。一路孤身走来,他见得最多的便是独善其身之人,落井下石之辈,能雪中送炭的却少。
这猫虽然眼瞎,居然能看中颜王,但在他“危难时”却没有掉头就跑,反倒扛着恐惧的本能跳下来,冲这一点,顾长雪还是对它放软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