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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给我一碗孟婆汤 第八节(第1页)

电视里面,意大利队和法国队依旧在鏖战。

谢小禾的目光却已经从屏幕漂移开,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呆望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雪花。

周明将摆了一地的工具归回工具箱,提着一只靴子走过来,放在谢小禾身边,“凑合先对付上了,没有合适的钉儿,你走路轻点儿别乱踢乱踹,应该能坚持到修鞋老头儿重新开摊儿,或者过了新年商店开门买双新的。”

谢小禾听见‘乱踢乱踹’几个字时候,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他神色平淡,说这话的时候看不出特别的挤兑挖苦的意思;她并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她对着停车场的老槐树猛踹发泄,之后一个趔趄鞋跟卡在了下水道横条之间拔不出来,只好脱了鞋子跪在地上拿出拔萝卜的姿势。

只是靴子是拽出来了,鞋跟却也已经跟鞋底基本分家,谢小禾一手拿着鞋跟一手拿着鞋子单脚站了好一会儿,在脚丫子开始冻得发疼时候,再又把断了根的靴子穿上,一脚高一脚低地绕到背风处,靠着辆车把另外一只靴子脱下来,她当时想,把断了的鞋跟装回去不行,把没断的鞋跟掰下来总可以吧?高跟变平跟,至少胜于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路。

然而想徒手掰下来个鞋跟,显然也并不容易,谢小禾硌青了手指头也没有能撼动那鞋跟分毫,正当她决定再次利用那个下水道的横条盖子这个工具时候,周明走了过来。

假如不是两脚的鞋子如今差着两寸半的高度,谢小禾一定掉头就跑。

当然,她并不知道周明在瞧见她的第一眼就站住,打算等她发泄够了走人,却没想到她非但没走,反而靠在他车上徒劳地想掰断鞋跟。

这是这一天里,周明第三次见到谢小禾。

2个小时前,谢小禾敲开他办公室的门,跟他说,我叫谢小禾,我是秦牧的家属,您给我打过电话。我刚刚已经跟他商量过了,他留下来,做进一步检查。

家属俩字儿谢小禾说得有点儿变音,周明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别处,尽量不去‘看见’她说话时候抽动的脸颊,止不住颤抖的肩膀,胳膊和手指。

周明突然有些许惭愧,为了自己恪尽职守的一个电话。

再不敏感,再对病人病情以外的八卦不感兴趣,他也明白谢小禾这个‘家属’一定不太寻常,纵然到现在,他也还并不清楚是如何个‘不寻常’法。

几天前的圣诞夜,当他以为一个母子平安的消息可以给一个刚刚下了手术室的新爸爸莫大的喜悦和安慰的时候,那新爸爸脸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然后只是一句多谢,没有对妻子的询问,没有对孩子模样,体重,甚至是男是女的好奇,代之的竟然是一抹沉重的无奈。不解间,他才看见站在床边,手里还拿着给病人湿润嘴唇的棉签的女孩子----那个斥责他不该在无烟区吸烟的女记者。她方才的咄咄逼人霸道嚣张全然被震惊所替代,如同一个听到了天下间最可笑,最滑稽,最不可思议的笑话一般,她茫然地瞧着他,喃喃地问,“孩子?太太?母子平安?”

她的目光在他们俩的脸上寻求一个否定的答案,由茫然到绝望,如同一个几乎就要没顶的溺水者,等着一根其实永远也不会出现的浮木。

那个可能给她答案的人只是垂着眼帘如石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在那一瞬间,周明几乎想仓皇地逃走---他无法面对她的目光,直如才做医生的时候,不知道在对病人家属宣布病人的肿瘤为恶性之后,该如何面对家属的眼睛。

如果可能选择,他想他宁可被这自以为是的女记者再教训一顿,也胜于看见这样一张崩溃的茫然的脸。

周明本以为,那一瞬间的尴尬,在那一天之后就如翻过的日历一样被揭过----至少对自己而言,世界上无可奈何的人比比皆是,任何人都需要具备忽略自己不想看到的黯淡,以及珍藏自己乐于欣赏的美好的能力。周明并没真的打算记得那个叫秦牧的病人以及跟他有关的一切家务事,但是,1天之后,他就被骨科叫会诊,会诊的病人是秦牧,他严重的腹痛便血,血色素远远低于正常值。排除了车祸中脏器伤,他跟病人谈进一步的检查,询问既往病史,然这病人却只有一句话,

我签字出院。

在血色素4。5,有可能是胃出血有可能是肠道肿瘤破溃出血有可能是恶性肿瘤甚至曾经一度因疼痛休克的病人,坚持要求出院,且毫不犹豫的准备签字。

周明并不习惯做病人的思想工作,更不习惯跟病人促膝谈心,尤其不习惯提到病人任何病情以外的家事,但是那天,他忽然有些焦躁,想起来谢小禾震惊之后的绝望,想起来那个才刚刚出生的孩子,他努力地压制,尽量平和然而却掩饰不了言语中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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