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伥玄冥一路当先,一头扎进那群面目苍白的傀儡之中,两柄黑刃长刀直似陀螺一般削切旋转而来,刀上金龙随着他刀势飞舞,竟似活了过来一般,四下飞舞咆哮。玄冥个头本就矮小,一声清咤,刀刀不离对面双腿,先头的两只傀儡一时不及反应,便被他一轮刀光卷过,将下半截身子剁得稀碎。
思伥常在紧跟其后,手中大笔一挥,数道书文落于左手书册之中,道道浑厚黄光透体而出,在他周身上下团做一块。常在高高跃起,便似一块巨石一般,后发先至,竟是先于玄冥一步,砸在后面一众人皮傀儡之中,道道土石自他四周立起,尖利粗壮,似刀似牙,将周遭七八具傀儡震得飞起半空。
丹元将手一伸,娇咤一声,一把通体火红的团扇应声落在她手中。丹元回手顺势在身前横扫划过,一团硕大的火云在她身前丈许处凭空而现,被她这般一扇,火云化作一片火海,直似要焚天吞地一般,轰然便往傀儡群中熊熊扑来。
其余几位七伥却不往阵中冲去,只是左右分开,绕在傀儡群左右,各自拎起手中物件,似是在寻找合适时机方位,祭出法术,包抄之势竟是隐隐连浑敦也笼罩在内。
浑敦却半点也不在乎傀儡被七伥联手阻击,只是极为贪婪地远远盯了文墨一眼,身子往下一沉,复又陷入脚下一团黑影之内。
文墨急往后一跃,脚下黑影之中陡然刺出几根影刺,堪堪被他躲过。随后文墨手中朱墨笔飒然扬起,打横里一挥,几道辉煌温煦的白亮光华随手飞出,往地上黑影四周一钉,赫然是几枚宛若明媚阳光铸成的钉桩,将那团自己脚下的黑影牢牢钉在地面之上。
只听得远处浑敦消失的那抹黑影之中一声怒喝,浑敦复又自那黑影之中猛然跳了出来,浑身竟是冒起阵阵青烟,只听得他恨恨说道:“阳符碑!你何时得了阳符碑!”说完,浑敦又是狠狠剜了一眼被困在那方金光匣子中兀自发狂的梼杌一眼。
文墨嗯了一声,回道:“你们是叫它阳符碑的么?为何是碑啊?”
浑敦呸了一声,沉声道:“狂悖小儿!少在本王这里装腔作势,你真当拿了两处符碑便可有恃无恐了么?”
话音一落,浑敦双手在空中左右用力一撕,竟被他将空中撕出一道裂痕来,裂痕之中黑气缭绕,隐隐响着声声惨嚎,他将右手探入裂痕,扯了黑漆漆的一件物事出来。
文墨连忙仔细看去,却见得是一件乌黑发亮的直?,两侧肩头位置嵌着两片精铁护肩甲,护肩上花纹凸起,乃是一群哀嚎惨呼的人脸,直欲透出铁肩飞扑噬人一般。
浑敦将那件直?往空中一抛,这衣服好似个活人一般,飘飘落在浑敦肩头,将浑敦一把抱住。浑敦穿起这件直缀,浑身黑气缭绕、阴风惨惨,他双手往左右伸出,两股黑影自肩头蔓延而下,顺着浑敦袖管中纠缠黑蛇攀爬至双手位置,黑色影子在双手位置飞速凝实成形,变作了两把乌黑无光的短镰。
浑敦将镰刀左右一合,团身拧腰,往前只是轻轻一纵,几个腾挪,便已到了文墨近前。文墨左手边揽诸微微伏低身躯,随后往上一扑,先是两只硕大虎爪往浑敦肩头搭去,跟着便张开一张巨口,尖牙寒光凌冽,往浑敦脖颈上一口咬去。
文墨将朱墨笔一抖,一枚混元白亮的符文已在笔端凝实,那一点白光微微一颤,陡然拉长,化作一柄长剑形状,依旧是璀璨闪亮,被文墨握在手中,反手一道剑光撩出。
浑敦右手镰刀挥出,将揽诸爪牙挡在外边,左手镰刀回转搅动,往文墨手中那柄光亮长剑之上卷去,想要将长剑生生搅碎。文墨剑光抖动,往后旋了半圈,从下往上反向撩起,剑尖颤动不休,指着浑敦上身、眼珠、喉头几处要害,剑芒吞吐不定,往浑敦怀中刺来。浑敦手腕微转,那柄乌漆漆的镰刀调转过来,刀背将长剑来势阻住,刀尖却是往文墨手腕上划下。
只听着叮叮几声响动,文墨和浑敦二人的兵刃已是来回撞击了几次,甫一交锋,二人旋即后跃分开,揽诸也被浑敦一股怪力挤到一旁。二人一兽对了这么一个来回,文墨手臂上添了一道伤口,揽诸被浑敦一击将右前爪撞得酸麻,浑敦却是未见有甚么损伤。
文墨心下微微一紧,暗忖道:刚刚那一招,右手腕差些被浑敦手中镰刀给切了下来,妖王到底还是招式精奇,在兵刃上真是讨不到什么便宜。
浑敦哈哈一笑,内里却是暗自心惊,刚刚被文墨手中长剑阳气一冲,自己这件“噬魂袍”几乎便要散形。本来这件袍子能将阴气度入敌人体内,交手越久,越是能让对面魂魄离散、心神僵死,他本来猜测文墨得了阳符不久,体内又有阴符,定然神魂不稳。这“噬魂袍”、“离魂镰”专攻神魂,可如今却是几乎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下来,恐怕这小子阴阳汇聚时日已是不断。他却是未曾想到文墨被梼杌所擒,反倒助他进境神速,此刻已是阴阳炼化的局面。
浑敦余光斜睨,场中自己的数十具人皮傀儡各现生前神通,却尽数被那七伥拦下,两拨人马斗得昏天暗地、难舍难分。
浑敦本来料想七伥断然拦不住这一众江湖名宿、隐世大修,但凡有几具傀儡突到文墨近前,自己在后面辅以暗招,自然能像困住徐鸣一般将文墨擒拿在手。符碑主人被擒,七伥必然消散,护山大阵内的众人定然要拥出相救,浑敦暗中还藏下了一半数量的傀儡未曾放出,届时尽数唤来,反倒可以趁着紫霄派众人不及返回阵内,将他们一并击杀当场。如此擒文墨、灭紫霄,两件要事自可毕功一役,全了那位至尊叮嘱之事。
谁知今日所见七伥,与往日探子所报的形象大相径庭,竟然将数十具傀儡一并拦下,那七伥中粉衣粉裙的女子还站在外围,时不时看向自己这边,似是尚有余力顾及此处局势。自己满心盘算竟是在这第一步便卡得进退不得,心念及此,浑敦恨得又将梼杌盯了几眼。
文墨往一侧慢慢走了几步,似是在寻浑敦的破绽所在,手中那柄光剑剑尖摇摆不定。文墨继续迈出两步,堪堪将梼杌和浑敦之间遮断。浑敦收回目光,将手中两柄镰刀舞了两圈,糅身而上,对着文墨头颈腰身两处斩来。
文墨右手拎着光剑,左手往回一收,将朱墨笔放在口中叼住,口唇微动,朱墨笔尖随之摇晃,一道阳符又自笔尖凝聚而出,落在他左臂之上,陡然放大,变成一面混元小盾附在小臂。文墨光剑递出,借势将梼杌斩向自己腰间的镰刀荡在一旁,左手圆盾抬起,将另一柄已递至肩旁的镰刀抵挡住,手腕微旋,光剑剑尖已然奔到浑敦面前。浑敦见招数难尽,右手镰刀猛然撤回,将光剑勾开,一脚抬起踹在文墨胸口。
文墨胸口金光闪过,身形却是往后飞跌而出,在空中转了身子,轻巧落地,口齿之间觉得略有腥甜之味,浑敦这一脚比梼杌力道只大不小。文墨吐了口血沫,却抬头笑嘻嘻看向浑敦身后,开口叫道:“师父!”
浑敦陡然惊觉,自己此刻已被文墨牵着到了演武场的另一头,那困住徐鸣的影茧早就被自己甩在身后难以照看的位置。此刻只觉身后一股热浪袭来,浑敦猛然回头望去,却见到八个金光闪闪,高有丈许的铜偶围在影茧四周,铜偶重甲覆身,手长脚长,端头尖利,面上俱是带着一张仕女面具。
铜偶尖利的手脚透着温煦白光,将那层层影茧划破剥开,道道黑影尽数被铜偶以尖利手脚钉在地上。那被剥开的影茧之中站着一个少年道士,头上道髻已然散开,满头白发此刻根根透着白炽光亮,无风自动,好似一头怒火熊熊燃起,少年道士两只眼睛之中透着刺目白光,牢牢盯着浑敦,手上那柄铜钱剑此刻也是通体白炽。
揽诸在一旁对着浑敦哈哈大笑道:“狗子!我这八枚棺材钉可入你法眼否?”
徐鸣站在当地,吐了口气,竟是带出几蓬火星来。他先是朝着文墨那边微微颔首,随后右手举过头顶,手中铜钱剑向上猛地暴涨出数丈长短,将浑敦遮住太和山顶的那面影幕直捅了个窟窿出来,一道天光自其中豁然洒下,将徐鸣映得浑身金光闪闪、神威煌煌。
徐鸣右手前后疾动,一道白光划过,那遮盖太和山的黑幕顿时被斩作两半,随即被一阵山风吹得化作漫天飞灰,丝丝缕缕飘然不见,湛蓝天空顷刻铺满众人头顶。徐鸣将黑幕斩开,那数丈长的铜钱剑却去势不减,直朝着浑敦头上疾斩而下,带起的阵阵热浪压顶而来,好似要将浑敦连同他所站的地面一同烧作岩浆焦土。
浑敦肩膀一抖,两片精铁护肩上的无数张冤魂鬼脸一起惨嚎出声,眼洞和口中齐齐喷出灰白雾气,将浑敦身形尽数隐去,只留了一大团白烟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