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子低头看去,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她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悸,宛如触电一般,表演经验丰富的她为什么会突然分神呢?只因那公子眼中流露出一种由衷关切和担心的神态,是她极少见到的,何况这又是来自一位英俊儒雅的年轻公子,怎不让她心神荡漾呢!
那位公子似乎也察觉到了红娘子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他先前是被她高超的技艺、矫健的体态、秀媚的脸庞吸引住了,现在却更为那种勾魂摄魄的眼神而心荡神移。这位公子叫李岩,乃是当朝户部尚书李精白的小儿子,年方二十,已有举人身份,此时正在家乡祀县埋头苦读,以待来年入京应礼部会试。今天春游偶而路过此地,不料却被一位江湖卖艺女弄得心旌摇曳,难以自持,他心想自己身为尚书公子,哪可如此轻薄,便强迫自己离开了场子。
钢丝上的红娘子做完一个动作,再定睛朝下看时,已不见了那位公子,心中一动,自知一时难以平静下来,于是连忙一翻身,蝴蝶一般地落在了地上。
红娘子的班子接连在杞县表演了五场,红娘子每次留意观察,却再也没见到过那位公子,卖艺人四海谋生,几天后,红娘子虽然牵肠挂肚,却只能带着班子转场到其他城镇去了。
三年后,李岩奉父母之命与大家闺秀汤柳容结为夫妻,汤氏秀美文静,知书识理,婚后的生活还算美满和洽,然而昔日红娘子佻巧的模样,仍然不时地在李岩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时,各地的农民起义军已卓成气候,形成了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几股势力分庭抗争的局面,由于连年战乱,又逢上干旱之灾,杞县一带也闹起严重的饥荒,哀鸿遍野,民不聊生。饥民们知道李公子心地善良又很有来头,便纷纷聚集到李家门前,哀呼:“李公子救我!李公子救我!”
李岩心感神伤,当即打开了自家的粮仓救济饥民,可毕竟僧多粥少,仍然解决不了大问题,于是就出面请求县令宋常咸,打开粮仓放粮济民。宋县令却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只说开仓大事必须请求上级批准才行,可此时战乱阻隔道路,要想与省府取得联系再放粮,势必来不及了。李岩果敢他说:“救人事大,应见机而行,倘若上级追究起来,我甘愿承担全部责任!”
既然如此,宋县令无话可说,于是打开了粮仓,将存粮发放一空,帮杞县的百姓度过了难关。事后,省府闻讯后果然派官吏来调查此事,宋县令唯恐自己牵涉进去掉了乌纱帽,一口推说是李岩带领饥民强行开仓抢粮,自己毫无办法。如此一来,案情性质大变,李岩成了哄抢粮仓的首犯,被关进大牢听候发落。
一听说李公子被捕入牢,全县的百姓为之愤愤不平,大家奔走相告,自发地组织起来到县衙为李公子请愿,都置疑道:“李公子是救活了一县饥民的大好人,怎么可以治罪呢?”
然而县衙里的宋县令哪里管这么多,他一心只想应付了上级,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就行,哪里会管什么怨声载道。
恰好此时红娘子一行巡回演出又来到了杞县县城,耳边不时听人说起李公子的义举和案情,虽然她并不知道李公子就是当年令她心悸的那个人,但她深深为这个李公子的行为而感动,心中涌出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
一个月黑风高夜,红娘子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装,悄悄摸到县衙大牢,施展出飞檐走壁的功夫,轻轻松松地翻入了狱墙内,抓了一个狱卒,问明了关押李公子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了进去,把李公子救出,当夜带他逃到延陵山密林深处的山洞里。
来到山中停下,天色已经放亮,红娘子这才得空仔细打量被自己救出的李公子,这一看竟大吃一惊,这个李公子居然就是自己当年在杞县卖艺时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位年轻公子。李岩似乎也认出了眼前这个黑装侠女,就是当年那个翻腾在钢丝绳上的红衣姑娘,世间竟有这等巧事!两人一番相叙,顿时觉得彼此十分亲近,李岩对红娘子的冒险相救感激不已,红娘子则为自己救出的是他而万分庆幸。
李岩对自己越狱逃匿行为惶恐担心,红娘子万般柔情地安慰着他,劝他待风头过去再作打算,先在山中隐居些时日,有意无意中,红娘子流露出以身相许的意愿,李岩受宠若惊,但一想到家中的娇妻,不免有些顾虑,欲爱又止,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红娘子下山去寻食物和日用品,让李岩在山中等她。李岩一个人坐在山洞里,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主张开仓放粮的行为确属情势所迫,只要调查清楚,应该可以获得谅解,如今擅自越狱,平白无故地加上个罪名,岂不是弄巧成拙?再说父亲身为朝廷大臣,自己又是前途可待的举人,何必逃隐山中,作亡命之徒呢?如此想来,他渐渐下定了决心,索性趁着红娘子不在身边的机会,径自循路下了山,到城中县衙去投案。为李岩的不翼而飞,宋县令正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这时见李岩又自回罗网,连忙把他钉上脚镣手铐,打入地牢,诬陷他是串通贼人的要犯,准备就地处死,以免得他再次逃跑,自己受到牵累。
县城里的百姓听到李公子将被处死的消息后,悲痛万分,纷纷奔走街头,商议着搭救公子的计策,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没想出个妥当的办法。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际,红娘子手挥宝剑,骑着一匹白马飞驰入城,在闹市中振臂一呼,马上应者上千,大家一窝蜂地跟着红娘子冲进县衙,赶跑衙役,杀了宋县令,打开地牢,救出了悲愤已极的李公子。
事情不由自主地闹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和举旗造反没有什么两样了,既然如此,李岩只好接受了红娘子的提议,打起义旗,聚众为军,与朝廷抗争!经过一番谋划,李岩当众宣布:“劫狱杀官,罪已加身,事已至此,不如挺而走险,如今世道昏暗,我们何不独树一帜,称雄一方,也好给百姓们谋些好日子过。大家可否愿意随我同起?”当地的百姓早已痛恨致极,如今德高望重的李公子摇旗呐喊,怎不心情激荡,当即就有数千人表示愿意舍命相随。
大家推举李岩为首领,占据了杞县县城,势力四处扩张,基本控制了整个杞县和附近一些城镇。由于李岩施行的一系列减税免捐方案颇得民心,远近饥民纷纷闻讯投奔到他的旗下,很快就形成了一股声势浩大的义军队伍。
这时李岩的夫人汤氏已去了京城公婆家,她是在李岩入狱后奔往京城,找公婆设法搭救丈夫的。既然揭竿而起,夫人回来的希望十分渺茫,红娘子又是一往情深,李岩禁不住敞开了心扉,接纳了红娘子,夫妻俩一唱一和,把义军整治得象模象样。
京城中李尚书夫妇及汤氏得到李岩落草为寇的消息大为震惊,连忙连连写信劝他改邪归正,可李岩既已骑虎,势成难下,只好对父母妻子的劝告不闻不问,李尚书夫妇大感家门不幸,羞愧难当,为了表示自己对朝廷的忠心,一家人一同自缢而绝,汤氏也在其中。
后来,李岩的起义军与闯王李自成的部队结合在一起,李岩成为李自成麾下出谋划策的重要人物。崇帧十六年春天,义军攻破京城,李自成自立为大顺皇帝。不久,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李自成的部队大败干一片石,此时李岩建议道:“事已至此,当以一致抗拒清兵入关为要任,可与南京新立的福王密切联合,暂缓称帝,等把满清人驱逐出关后,再议皇位之争。”李自成坐上了皇帝宝座,舍不得轻易放弃,不但不采纳李岩的忠告,反而听信了小人的挑拨,唆使牛金星用毒酒杀了李岩,然后载着大批金银财宝,率部向西安撒退。
此时红娘子正率领一支人马远在中原一带征战,侥幸逃过了李自成的迫害。李岩惨死的消息传来,红娘子悲愤填膺,立刻打起广“为夫报仇”的旗号,开始与李自成为敌,同时又反击满清。虽是两面受敌,但因红娘子调遣有方,她的部队还是接连取胜。
到后来,李自成失势,清兵攻下西安,直驱中原,大军压头,红娘子被迫撤向湖北一带,将人马并入南明巡抚何腾蚊麾下;然而,不久之后,清兵南下,屠扬州、陷南京,南明很快烟消云散,红娘子也在激战中失去了下落。
《中国历代名女》——奇女传……黄媛介鬻字卖画乐清贫
黄媛介鬻字卖画乐清贫
崇侦未年,李自成率起义军攻下北京,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崇侦皇帝吊死在煤山,明朝廷残部在南京拥立福王为帝,整个国家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此时,国内相对安宁的是南方、尤其是风景如画的杭州西湖畔,原本就富丽繁华,如今又有大批的人由北方逃难至此,王孙贵族)商人大贾、文人雅士、贫民百姓,无所不有,使这里愈加显得热闹昌盛。
不知从哪天起,在西湖断桥桥头的一处树荫下,摆出了一个出卖字画的摊点。流落西子湖畔的落魄文人很多,靠鬻字卖画为生的人不计其数,这种摊点多出一两个本不稀奇;可断桥边的这家字摊却有引人注目的独到之处,因为它的摊主是一位清秀素雅的妇人。古时女性学字习画并有一定造诣的人并不多,有的也多是名门闺秀或青楼卖艺女,极少有人摆摊街头,纯纯地靠着这门特长吃饭,所以这一个字画摊一摆出,马上引起一片好奇的注目,有意,无意围上来观看的人络绎不绝。
那主摊的妇人并不因人多而惊慌,她不多抬头看众人,只是安详的接待前来买字求画的客人。轻言细语地问过客人的要求,便低头醮墨运笔,或书中堂、条幅,或写函笺、拜帖;但她似乎更喜欢作画,除了身后悬着的绳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画幅外,只要客人提个内容要求,她便立即根据要求,当场构图作画,颇能切中客人的心意,她自己嘴角也浮出隐隐的笑意,看她的作品,书法苍劲中带有几分妩媚的韵致,隶、行、楷、篆,尽能挥洒自如;所绘的山水、花乌、人物画则更为叫绝,往往笔触不繁,设色也极淡雅,却透出一股清灵脱俗的气韵,确非一般鬻字买画的街头艺人可比。
是谁家的女子有如此俊才而又沦落街头?说起来还真有些伤感。这妇入名叫黄媛介,字皆令,是江甫水乡嘉兴一户书香人家的宝贝小闺女。黄家世代诗书相传,虽非大户,也算得上中等殷实人家。小媛介天赋极高,读书写字,吟诗作画,都显得极有灵性,所以倍受父亲黄云生器重,悉心调教,十三、四岁时才名便盛传一方,这嘉兴一带的人都说:“黄家有女,冰雪聪明。”对爱女的婚姻,黄父也早有打算,在媛介十岁时,便与同窗好友的儿子杨世功订下了娃娃亲。黄、杨两家相距不远,大人经常来往,也不因“男女授受不亲”而约束小儿女的交往,所以少年的黄媛介与同岁的小未婚夫杨世功常在一起读书玩耍,彼此十分要好。
岁月若按照正常的情况变迁,渐渐长大的黄媛介与杨世功很快就将组成一个美满幸福的小家庭。可就在黄媛介接近待嫁年龄时,战火在大江南北蔓延开来。由于朝廷昏喷,各地纷纷举起义旗,兴兵造反,北有高迎祥、李自成,南有张献忠,势力迅速发展,顿时天下大乱。大乱之下,区区读书人便显得无所用处,科举取仕之途断绝,疲于生计的人们不再有心思送子读书,以开馆授课为生的黄家,日子日渐紧迫。为了谋条活路,黄媛介的姐姐媛贞嫁给了贵阳太守朱茂时作偏房,哥哥鼎平则放弃了学业,转而做起了小买卖,黄家的生活勉强支撑下来。
而黄媛介的未婚夫婿杨家情况则很糟糕,连一日三餐都维持不了,哪有钱为儿子办婚事。黄媛介已到了婚嫁之龄,黄家开始催促杨家娶亲,杨家实在无力办一次勉勉强强的婚礼,杨世功惭愧难当,索性离开家乡,一是想外出找点挣钱的门路,二是权且躲开眼前的烦恼。
在这空档里,太仓才子张溥慕名前来黄家求亲,张溥的家境、人品都属上乘,黄父动了心,想将小女儿改配给他。黄媛介得信后却执意不肯,她无法忘记与杨世功共同度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她的心己系在杨郎身上,于是心意坚决地对父亲说:“良驹不配双鞍,好女不事二姓!”黄父毕竟是读书人,觉得女儿的话确合礼数,也就不勉强她了。
杨世功在外地听到了家乡传来的消息,心中万分愧疚,媛介身为一弱女子都如此坚贞,自己堂堂男儿却躲避在外,实在对不起伊人,于是收拾行装返回了家乡。黄家得知杨世功已回家,便上门商议嫁娶之事:“即然世事如此,也就不必讲那么多排场,只要儿女两情相悦,其他便不重要了。”两家父母都想通了,婚事便办得极为简单,黄媛介高高兴兴地嫁到了杨家,虽然生活清苦,小夫妻相敬相爱,日子也过得怡然自乐,杨世功放下了读书人的面子,以贩卖畚箕聊以为生。
谁知战乱绵延不绝,百姓的生活越来越艰难,杨世功的畚箕生意也日渐冷落,最后终于做不下去了,全家人又失去了生活的来源。勤俭持家的黄媛介想到了自己擅长写字作画的特长,难道不可以凭此为生吗?她悄悄与丈夫商量,丈夫起先不愿意妻子在市上抛头露面鬻字卖画,可又实在找不到其他的生路,最后只好同意了黄媛介的想法。可嘉兴地方此时地贫人穷,有多少人能把闲钱丢在字画上,黄媛介只好与丈夫背起行囊,来到犹且繁华的西子湖畔谋生。
夫妻俩在西湖畔租了一个小阁楼安身,杨世功在家操持家务,准备纸墨,黄媛介背上家什,毅然走上街头摆开字画摊。
别看黄媛介的摊前总是热热闹闹,但真正掏钱卖字画的人并不多,况且这种街头买卖,报酬十分微薄,黄媛介一天天写写画画下来,收入仅够勉强维持夫妻俩的生活,和节省下来一些捎给嘉兴的公婆。日子虽苦,却日日守着风光明媚的西子湖,做着自己喜爱的舞文弄墨之事,黄媛介觉得也不算太环,虽是替别人写字作画,她却也能尽心尽意于其中,把它当作是一种练习和创作,书法画技竞不知不觉地在进一步走向纯熟。
端坐摊中的黄媛介,虽然布衣荆钗,不施脂粉,但那天生的丽质,清雅高洁的气质,仍然散发出诱人的魅力,也就不免惹得一些浪荡公子心里痒痒。一个春日的午后,摊前没有了看客,黄媛介欣赏着花团绵簇、水明波静的西湖,心中画意甚浓,便提了笔,自顾自地在宣纸上铺彩作画。这时,三个锦衣绣冠的花花公子,从附近酒楼里走了出来,略带醉意,摇摇晃晃地走近了黄媛介的摊子。黄媛介察觉了动静抬头看时,那三个人已嘻皮笑脸地围在了她面前。黄媛介不亏是见过世面的人,料想这三人心怀不轨,但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量他们也不敢乱来,于是从从容容地问道:“三位客官,是否要些字画?”
那三个花花公子见黄媛介这般客气,心里顿了一下,也就不好意思太张狂了,其中一个上前道:“小娘子如此才貌双全,落得街头卖画,真是可惜呀!”这里话刚落,另一个又凑了上来,涎着脸说:“是呀,不如跟我们回府去写字画画,少爷们重重有赏。”说完,就上来要帮黄媛介收拾东西。
黄媛介淡淡一笑,挡住他们的手,正色道:“我凭本事吃饭,有何可惜?寄情于湖光山色之间,其乐无穷,何必重宅深院!”话说完后,见他们面露温色,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