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的背影消失在帘布之后,放置化学池的屋子一下子安静的不可思议。
徐烁仍坐在萧绎琛对面,坐姿没有变,肢体动作也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预兆,偏偏就是与方才不同。
空气几乎要凝结了,直到徐烁突然有了动作。
他第一次拿起放在脚边的水瓶,拧开盖子,响起细微的“咔”的一声,他喝了几口,又拧上瓶盖。
徐烁抬起眼皮,对上萧绎琛的目光,一个锐利一个深沉,说是针锋相对也不为过。
这样的气氛倒有点像是和死敌决战沙场的意思。
只是率先开口的却不是徐烁,而是萧绎琛,他问:“我还以为,你会和零零一起进去,再找其他机会出来。你就这样留下了,不怕零零起疑?”
萧绎琛眼角扬着算计的纹路,仿佛像是在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徐烁倒是没有丝毫紧张,更不见忌惮,他说:“她那么聪明,无论我是现在留下,还是待会儿再找借口出来,她都会警觉。”
隔了一秒,徐烁又问:“倒不如打个赌,看她需要多久时间能猜到你我之间的对话内容?”
这下,萧绎琛脸上那一点点让人胆寒的笑意也没有了。
“你既然已经查出真相,又何必执着,非要刨根问底。”
徐烁没有停顿,跟着说:“身为人子,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今天若是身首异处的人是您,您觉得顾瑶是会在真相面前止步,还是追究到底?”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一刻已经无需互相猜心,勾心斗角,在这张赌桌上,谁有几张底牌,牌面都是什么,彼此心知肚明,眼下就只需要看出牌顺序,以及对方是不是有勇气出。
片刻后,萧绎琛又一次率先发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到我身上的?”
“南区分局从这里带走金智忠之后,没几天我又回来一次,还拿走了一箱资料。”徐烁说:“夏铭不是傻子,程维更不是,警方介入调查后怎么会遗漏这么完整的一箱东西?我猜,是有人在警方撤离之后来过,故意留下的。”
那时候徐烁便觉得可疑,那箱资料的证据链保存得如此完整,如果不是有心之人小心封存,怎么可能留存到三十年后?而选择那样一个时机将它放进工厂里的人,等的无非就是一个去而复返的人,只是什么人会把它放在那里?无论是谁,这个人的动机一定不纯。
萧绎琛说:“哦,那也未必是我的人呐。”
“我也这么想。可是当我排除掉其他人之后,最后剩下最有可能的人,只有你。”
最希望徐烁和顾瑶翻出来当年南区工厂事件内幕的人,除了萧绎琛,还能有谁?
除了萧绎琛,又有谁会对三十年前的污染事件耿耿于怀?
萧绎琛“咯咯”笑了,那声音是半藏在喉咙里的,并不清晰,发出来的时候也是闷闷的,听上去有些慎得慌。
“就算是我找人留下一箱资料,那也是为了给当年受害的村民们翻案。”
“如果是翻案,大可以用更光明正大的方法,为什么要如此迂回把东西放在这里,为什么不找人送去我的事务所?”
“那又是为什么?”萧绎琛没有否认,这样问道。
徐烁说:“其实你要帮我们翻出三十年前的旧事,这件事本来无伤大雅,但你知道我一定会对你的动机产生怀疑,进而深挖,一步步查到顾瑶爷爷奶奶的死因,发现其实最希望顾承文身败名裂,无子送终的人,是你。”
萧绎琛仍是笑:“你以为我怕你知道?”
“你不怕,但是当时时机还不成熟,除非顾瑶被逼得走最后一步,拿走顾承文追求了一辈子的名利,再由她亲口告诉顾承文,他已经断子绝孙了,到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你反而巴不得有人分享这段陈年往事。”
徐烁撂下这番分析,却没有纠缠于此,这也不是他留下来的本意,于是不过几秒的停顿,他又说道:“事到如今,你已经赢了,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徐烁想要一个痛快。
萧绎琛却垂下眼,笑容尽敛:“你想问,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是。”
“他是顾承文害死的,他临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萧绎琛淡淡落下这句,停顿一秒,又道:“下令对他用刑的人,也是顾承文,金智忠只是听令行事。”
徐烁忽然问:“那你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什么角色?”
萧绎琛没应。
四周再度陷入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