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算那只花椰菜一样的耳朵,你看上去棒极了。”乔治的右耳在摔跤时被摔得变形了。
“谁会想伤害这么一个优雅的黑人男孩啊?”
“你根本不知道,”杰姬突然生起气来,“那些南方佬,他们——”乔治惊慌地发现母亲眼中含泪。“老天,我只是在害怕他们会杀了你。”
乔治把手伸过桌子,抓住母亲的手。“妈妈,我发誓我会小心的。”
她用围裙擦干了眼睛。为了让母亲高兴,乔治吃了些培根,但他实际一点胃口都没有。尽管装得很平静,乔治其实非常焦虑。他的母亲并没有夸大其词,有些民权活动家以很可能引发暴力为由反对进行自由之行运动。
“你坐车得花很长时间。”杰姬说。
“从这里到新奥尔良需要十三天。每天晚上我们会停车开会休整。”
“你带什么书去读?”
“圣雄甘地的自传。”乔治觉得他还应该对甘地多了解一些,他的非暴力不合作抵抗策略启发了很多人。
杰姬从冰箱顶上拿下一本书。“这是本畅销小说,你也许会觉得它很有趣。”
母子俩经常会换书看。杰姬的父亲在黑人学院当文学教授,她打小就很喜欢读书。尽管书中的英雄都是些白人,但杰姬在乔治小时候就跟他一起读过鲍勃西双胞胎和哈代兄弟的故事。现在母子俩经常会交换各自喜欢的书。乔治接过这本书,发现书的外面包着透明的塑料书封,就知道这本书是从当地的社区图书馆借来的。《杀死一只知更鸟》,他读了书名,“是刚得到普利策奖的那本书,对吗?”
“故事的背景就设在你要去的阿拉巴马州。”
“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他吻了吻母亲,和她道了别,手拿小行李箱离开了家,坐上了前往华盛顿的公共汽车。在华盛顿市中心的灰狗长途车站下车时,一小群民权运动积极分子已聚集在车站附近的咖啡店。乔治在培训课上认识了他们中的几个人。他们年纪跨度很大,男女都有,除了黑人之外,还有些白人。积极分子中除了自由之行运动的参与者以外,还有种族平等大会的组织者,几个来自黑人报刊的记者,以及一小部分民权运动的支持者。组织者决定把这些人分成两组,其中一组人将离开长途车站走到街对面,他们既没标语牌也没有摄像机,整个活动必须确保非常低调。
乔治和同是法律系学生的约瑟夫·乌戈打了个招呼。乔是个有着一双湛蓝色眼睛的白人青年。两人一起组织了马萨诸塞州剑桥市抵制伍尔沃斯便利餐馆的运动。伍尔沃斯便利餐馆在大多数州都是各种族混用的,但在南方实行与公共汽车类似的种族隔离制度。约瑟夫总有办法在正面冲突前失踪。乔治把乔看成一个心怀善意,但事到临头却决心不够的懦夫。“约瑟夫,你和我们一起去吗?”乔治尽量不流露出怀疑的语气来。
乔摇了摇头。“我只是来祝你们好运的。”他吸着一根白色过滤嘴的薄荷醇长烟,焦躁不安地用烟敲打着锡制烟灰缸的边缘。
“不去真是太可惜了。你不就是来自南方的吗?”
“我来自阿拉巴马的伯明翰。”
“他们肯定把我们称为外来的搅局者,公共汽车上有个证明他们错了的南方人会非常有用。”
“我不能去,我有别的事要办。”
乔治没有向约瑟夫施压。他本人也非常害怕。如果细思起此行的危险性来,他或许会劝自己也别去了。他看了看周围的同行者,欣喜地在他们中间看见了民权运动中最激进的团体:学生非暴力委员会的创始会员,来自神学系的约翰·刘易斯。
他们的领导人让大家集中注意力,对媒体发表了简短的声明。讲到一半时,乔治看到一个穿着褶皱西服的四十岁白人男子走进了咖啡店。这个男人体态发胖,面露醉意,长相比较英俊。他看上去像是个搭长途汽车的乘客,没人对他多加注意。他坐在乔治身旁,用一条胳膊搂了搂乔治,草草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来人是乔治的父亲格雷格·别斯科夫参议员。
华盛顿的圈内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但这个秘密从没被公开过。格雷格不是有此类秘密的唯一政治家。斯特罗姆·瑟蒙德参议员也在给家里女仆生的女儿付大学学费:据传那个女孩是瑟蒙德参议员的私生女——但这不妨碍他当个偏激的种族分离主义者。格雷格出现在六岁乔治面前的时候,他让乔治叫他格雷格叔叔,两人一直没找到更为委婉的称呼。
格雷格是个靠不住的自私男人,但却在以自己的方式关怀着乔治。青少年时期的乔治曾长时间地和父亲怄气,最后却还是接受了他。毕竟,有半个父亲比完全没有父亲要好一些。
“乔治,”格雷格轻声说,“我为你担心。”
“你和妈妈完全一样。”
“她是怎么说的?”
“她认为南方的种族主义者会把我们全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