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彤骑着马向前飞奔,直到看见东方隐隐现出鱼肚白,才将马缓缓的停了下来。举目望去,四面皆是茫茫的草原,荒无人烟,只能远眺到北方连绵巍峨的群山。她又累又饿,跳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解开绿翘的包袱一边口中念道:“这沉甸甸的一大包,不知道里面装没装吃的。”她打开一瞧,只见包中闪闪发光全都是金银细软,根本没有干粮的影子。
“他奶奶的!”初彤咒骂一声,沮丧的将包袱撇在一边,躺在草原上望着天喊道:“金子!银子!老子是多么的爱你们,可现在一锭金子换一个包子我也心甘情愿!”她扭头一望,只见那马安然的低头吃草,她爬起来拍拍马的脖子道:“马兄,马兄,你倒不错,吃草就能管饱。老子想吃红烧肉!想吃狮子头!想吃炖排骨!”她没精打采的坐了一会儿,只感觉腹中饥饿难忍,愤愤的抓了一把嫩草往嘴里塞,然后振作精神,又爬上了马背。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就指望向北走能看见人烟,先填了肚子再说。
初彤骑着马走走停停,这一天过得尤其漫长。待太阳落山之后,初彤更觉难熬。一来她饥寒交加,二来草原上晚间便有猛兽出没,鬼哭狼嚎,更让人提心吊胆。初彤四处找了些枯树枝,掏出支火折子打亮了火光,但树枝却怎么也点不燃,眼见火折子快要燃尽,初彤一气之下掏出《群芳剑谱》当了火引子,将那一团火轰轰烈烈的燃了起来。半睡半醒间挨过了一晚,到了第二日清晨,初彤感觉浑身发冷,四肢百骸疼痛入骨。她不由暗叫了一声“糟糕”,原来她身中奇毒,每日都靠药丸针灸来控制毒性,如今已整整一天没有服药,这毒性便不受控制席卷而来。
初彤强打起精神。趴在马背上继续前进,剧痛将她五脏六腑都狠狠拧了几个来回,逐渐的,她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然后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身体痛得团成一团,嘴里喃喃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然后慢慢失去了意识。
蝉鬓美人,暗香脉脉,纤手掩素罗。
恍惚间,初彤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意识逐渐清醒起来,但只觉身子虚软无力,一动都不能动。耳边传来马蹄声,她的身子也有节奏的摇晃着,似乎身在马车之上。紧接着脸上一凉,有人用汗巾给她擦脸,然后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小姐你看,她不但不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好看的姑娘!”
一个婉转悦耳的女声道:“莹霜,她脉相紊乱,好像是中了毒,你把银针拿来,我先将她的毒性压下去。”
几根银针插在初彤的大穴上,她浑身一麻,身上顿时感觉轻松起来。她奋力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绝色少女。面如凝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碧水。瑰姿艳逸,恰似明珠美玉;气质高洁,如若凌波仙子。穿着银红底子绣水仙花软纱衣裙,金线绣制的水仙彩光绚烂,与中衣的浅金云纹褂子相映生辉,外套银妆缎滚灰鼠的坎肩,毛同色凤仙裙,素白半月水波腰封,衬得整个人古雅又洗练。乌油油的头发盘成梳螺髻,只戴一支赤金的小凤头金步摇,显得出尘脱俗。她见初彤醒了不由微微一笑,唇边的梨花涡隐隐绽放,好似千树万树的花朵一齐盛开,美不胜收。初彤登时呆住了,只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竟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她愣了良久,然后舔了舔嘴唇道:“娘哎,莫非我已经死了?眼前看见的是仙女不成?”
话音刚落,那个叫莹霜的小丫鬟“扑哧”笑出了声:“你还活着,没死呢。你可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小姐今日临时起意要冒险抄近路回家,你这会儿早就变成猛兽的盘中餐啦!”而后语气得意道:“你说的也不错,我家小姐确实是个天仙。”
初彤转过头,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正忽闪着眼睛,她容貌甚为秀丽,瓜子脸,淡弯眉,眼睛虽是一对单眼皮,但笑起来便弯成月牙,很讨人欢喜。
初彤心道:“这主仆气度非凡,必不是寻常人家,老子自然不能缺了礼数。”她轻咳了一声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而后顿了顿道:“我饿了。”
初彤一口气吃了四个饽饽,填饱了肚子,人也精神了许多。她和车里的主仆攀谈了两句,知道那女子姓江,是北凉人士,带了七八名家奴到大周办事,回来时因时间紧迫,途中临时改了路线,这才救起初彤。初彤又向她们打听连仓山下神医的情况,她二人都摇头,连称不知。
初彤心中登时一沉,她如今跟王琅失散,天涯茫茫不知到何处寻找,而身上所中剧毒的毒性也一日强过一日,若照此下去,恐怕就时日无多了。
那主仆又问起初彤的来历,初彤打起精神胡编了一番,说自己是江湖人士受了仇人追杀,武功尽失,身中奇毒,这才到连仓山下拜访名医,没想到中途又遇上马贼跟同伴失散,自己糊里糊涂的逃到这儿来。
女子听完点了点头道:“你如果是从玉峡关出发的,如今再走到那条商路上最起码也要三天三夜,而且一路危机四伏,你不如跟我们一起到附近的镇子再作打算,镇子里有知道那名医的人也未可知。”
初彤喜道:“那就多谢恩人了!”说完她将绿翘的包袱打开捧到女子面前感激道:“恩人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说什么粉身碎骨那一套不免过于虚伪,不如来点实在的,这一袋金银便当作我的谢礼!”
女子含笑推却道:“做人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你身中奇毒,这些钱银还是留作治病的诊金吧。”
初彤开始只不过以为那女子是客气几句,几番推让后便会收下。没想到女子态度十分坚持,见到钱财眼神中不见任何贪婪之色,初彤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敬意,不过转念又想:“八成是深闺里的小姐,一直娇养着,没使过钱,不知道银子的好处罢了。”
初彤马车上行了一天一夜,闲暇时女子便教初彤如何施针控制毒性。第二日清晨,众人到了一处镇子,初彤动了离念,她看看绿翘留下的包袱,本想拿几锭金元宝,但转念又想:“人家救了我的性命,我原先便说要整袋相送,如今便不能没有信誉。”但她又看了那包袱又觉得不舍,最终咬牙道:“就当老子花了一整袋钱买了现在这条命总行了吧!”想到这里,她在绿翘的包袱里留了张“珍重”的字条,而后将包袱原封不动的置于马车之上,借尿遁溜了。
初彤在大街逛了两圈,问了几个镇上的百姓,却无一人知晓连仓山下神医的事情,心中不由沮丧,迈步走进一家茶馆,径直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位子要了一壶热茶和一碟子点心。不多时小二将茶点端了上来,初彤拿起点心咬了一口便觉得涩嘴,她自进了谢府便锦衣玉食,投奔王琅之后也是日日珍馐,口味不自觉的挑剔起来。她皱着眉头将口中点心咽下,剩下的丢在碟子里,只倒热茶喝。她盯着杯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天大地大竟无容身之处,一时间又想起自己身中剧毒时日无多,简直就是活一天算一天了。
正忧虑着,初彤忽然感觉一道带着杀气的目光向她袭来,她立刻抬头,只见对桌迎面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侠客,容貌粗犷却十分英挺。浓眉挺鼻,一双俊眼微微向上挑起,神情洒脱,放荡不羁,却带了几分轻佻,穿一袭银灰衣衫,手边放着一柄剑。
他手中端着一盏茶,眼睛死死盯着初彤上下打量。初彤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起身便走,那灰衣男子亦跟在初彤身后下了楼。初彤心中一沉,忙加快步伐小跑了几步,再转头看,却发现那灰衣男子不见了,她心中稍安,正在此时,只见巷子中寒光一闪,一股剑气便奔着初彤脑袋而来。初彤吓得头发都要立了起来,高呼了一声:“我的妈哎!”下意识的使出《群芳剑谱》中“步步生莲华”的步伐,灵活的向旁边一闪,那剑便劈了个空。初彤还没缓过神来,第二剑接踵而至,她慌乱之下急忙抄起立在道旁的一根木棍抵挡。
追杀初彤的正是茶馆里的灰衣男子。初彤那三脚猫的功夫自然不是他的对手,那男子原本眼中杀意甚重,但看了初彤比划的几式,目光逐渐变得惊诧起来,他甚至有意让着初彤,连连过了十几招。这《群芳剑谱》初彤四年里不知看了多少遍,里面的招式早已烂熟于胸,虽然她从未应敌对峙,但也偶尔也和谢凌辉稍微比划几下取乐。初彤天资聪明悟性极强,出招时虽错误百出,但也尽得精髓。跟那男子过招竟也互有攻守。
忽然那男子使出一招《群芳剑谱》中的“芙蓉并蒂”,长剑攻向初彤命门,而后虚晃一招直奔左胸而去。初彤看得分明,用一式“梅开二度”,挑开男子长剑,腾空一跃顺势去砍他的右手。
男子不由赞了一声:“这招对得妙!”说罢手腕翻动搅出层层剑光,使出“杏花疏影”化去初彤攻势,然后身子一矮使出一式“蟾宫折桂”横扫初彤腰间。初彤大吃一惊,急急忙忙用一招“开到荼靡”,将木棍往地上一戳挡住剑风,人迅速向后撤去,只听“咔嚓”一声木棍被砍断,初彤心道:“呀呀呸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此地不宜久留!”一念及此,手握着剩下的半截木棍虚使出“桃之夭夭”虚晃了男子面门一下,而后拔腿就往大街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