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长平城四处戒严,所有的出入口全部封闭,重兵把守,黑衣黑甲的士兵彻夜未眠,散布在每个街道角落细细搜索,无数官宦人家在半夜突然被撞开大门,所有人都被叫到院中站好,挨个盘问。
天亮时,以往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到处都是巡逻的军队,压抑的气氛遍布整座皇城。早饭的时间早过了,多数人家里却都没有炊烟飘出,昨日的战火和彻夜的盘查让许多百姓对这个新占据了京城的安王心存疑惧,他们不敢开门,都躲在家中惶惶不安地商议着,筹划着一旦开了城门就立刻逃出去。
沐桑桑的轿子被卫队簇拥着走在大街上,偶尔掀起帘子看一眼时,那些满脸肃杀的士兵总让她觉得有些不习惯。
许念低声问道:“该不会以后每天都要戒严吧?”
沐桑桑沉吟着道:“应该不会。”
赵启昨夜几乎是凭空消失的,哪怕并州军很快搜遍了全城,还是没找到他的踪迹,因为这个缘故,昨夜国公府和安王府所有的人几乎都没有合眼,而许念在受惊之后,头一个想法就是拉着女儿一大早出门去城北的白衣庵拜菩萨,求神佛保佑。
轿子在白衣庵门前停下,庵门关得紧紧的,家人上前叫了半天,才有知客尼前来应门,放她们进去。沐桑桑扶着母亲净手拈香,依次在各殿中拜完时,后院住着的比丘尼们也做完了早课,陆续前往膳堂用早饭。
沐桑桑走在廊下避开她们,偶然一回头,瞥见一个瘦瘦的带着僧帽的女子背影,夹杂在比丘尼中正往膳堂去。这个背影十分熟悉,虽然一时想不起是谁,但肯定是经常见到的人,可尼庵中怎么会有她认得的人?
沐桑桑来不及多想,忙紧走两步,向着那个背影说道道:“那位小师父,请你停一停!”
那女子身形顿了一下,显然是听见了她的叫声,但跟着却走得更快了,沐桑桑连忙追上去拦在她面前,待看清楚对方的容貌时,顿时大吃一惊,是王雪绮。
她的僧帽下鬓角光滑,曾经浓密的头发一点儿也没有了,从前圆圆的鹅蛋脸也变得消瘦苍白,肩膀窄窄地裹在土黄色的僧衣中,看起来异常萧索。
沐桑桑震惊到了极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念也跟了过来,等看清楚是王雪绮时,脱口说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了头发?我家和你家一直都在找你,你这是怎么了?”
王雪绮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平平板板地说道:“许夫人,我已决心皈依三宝,从前的俗事我都已经忘了,若是无事的话,请恕我先告退。”
她避开她们,匆匆往膳堂走去,许念不死心,忙追上去说道:“你家里人都已经走了,你以后怎么办?”
王雪绮眼圈一红,没有说话,只躲开她们,急急地向着膳堂去了。
许念还想再追,沐桑桑拉住了她,轻声道:“我们去问问主持吧。”
王雪绮一直躲着,恐怕很难从她口中问出什么,不如去向主持问一问。
两刻钟后,沐桑桑向主持打听清楚了情况,心事重重地出了白衣庵。
王雪绮从家里出来后直接去了白衣庵,她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世,只说遭了变故,想要剃度出家。主持见她相貌美丽又知书识字,心里也是愿意的,但又怕她是富贵人家逃走的婢女妾侍,所以虽然收留了她,却没有敢给她剃度,原本想着去打听到确切消息后就送她回家,谁知王雪绮竟然趁人不备,自己绞了头发。主持见她如此坚决,也只得暂时收留她,与其他比丘尼一起起居诵经。
许念满腹疑惑:“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要出家?”
沐桑桑叹了口气,母亲虽然不知道,但她听赵恒说过,王青罗死后,王家原本是想送王雪绮入宫的,大约她是不愿意,所以才躲到这里来,但她为什么非要落发呢?难道不能去找二哥吗?
她心事重重答道:“怪不得二哥找遍了京城都一直找不到她,原来已经……”
剃了头发混在尼姑群里躲在尼庵中,沐旬鹤便是再聪明,只怕也想不到这一点。
“阿娘你先回去,我去找二哥,让他想法子来劝劝。”沐桑桑道。
沐旬鹤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知道,他心里一直牵挂着王雪绮,否则也不会每次听到一点儿消息就急急忙忙地到处去找。而王雪绮当初既然敢冲到国公府说自己不退婚,对二哥肯定也是有情意的,也许二哥能够劝动她。
轿子抬着她向安王府的方向去,沐旬鹤从昨天开始就在那里处理城中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沐桑桑正想着心事,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向,跟着听见云素馨的声音叫她:“沐姑娘。”
沐桑桑打起轿帘,探头看时,云素馨正骑着马迎着她走来,弯弯的眉轻蹙着,似有轻愁无限。
沐桑桑不知怎的,心下就是一沉,下意识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云素馨下了马,快步走到轿前向她福身行礼,道:“我专程来找姑娘,是有一事相求,沐姑娘,请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