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妈妈早在崔婉清将别人都支使出去,单单她们主仆二人留在房中,就知道这怕是有话要问。
这会一听崔婉清问起的,居然是曹三老爷身边的姜姨娘,往事纠结,又浮出脑海。
她不禁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这话说起来就长了,香蝶这丫头本是明安侯府的家生子,六岁上便跟了咱家夫人,十三岁便升了一等大丫鬟,专管首饰,很是被夫人信重。”
“那时节咱家三舅老爷,正是少年英俊,风姿潇洒之时,再加上他和您娘亲亲近,这来您娘亲的院子也勤,一来二去的,香蝶就对三舅老爷动了心思。”
“可是那时,三舅夫人也看中了三舅老爷,在您娘亲跟前露了马脚,她跟您娘亲一直交好,夫人这人最是个心软的,见她深受相思之苦,便答应帮她在三舅老爷跟前说项。”
“后来,这事情算是如愿而成,而人家小夫妻新婚燕尔的,这做妹妹的要是往人家院子里赛丫鬟,又算是个怎么回事情?于是香蝶的事情,便拖了下去。”
“原本在出嫁前,夫人她和还特意为香蝶的事情,跟三舅夫人单独谈过一次,可因着身边无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咱们也都不知道,结果就是香蝶成了陪嫁丫鬟,跟着我们一起来了崔家。”
“可是在夫人故去之后,三舅夫人却说,夫人临终前将香蝶给了你三舅父做姨娘,而香蝶也是点头附和,咱们家老太君一向和你外祖母要好,不会拦着不许,就这么着,香蝶便跟着三舅夫人回了明安侯府”
方妈妈说完这些,也是忍不住的唏嘘,回忆往事,是最让人伤心难过的。
崔婉清最是明白的个中感伤,她轻轻拍了拍方妈妈的手,安抚道:“嬷嬷别太难过,娘亲去世的也久了,想来早就投生到了好人家,现在正享福呢,倒不用您这般忧伤。”
方妈妈苦笑着摇了摇头,“您是不是今日见了香蝶,觉得有什么不妥?”她拉住崔婉清的手,很是纳闷的问了句。
崔婉清蹙着眉头言道:“是觉得不大对劲,嬷嬷,您好好想想,娘亲在生我的时候,可是曾说过这些话?”
方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好孩子,您出生的时候,夫人她还撑着没有去,奴婢当时抱着您出去,让老太君她们看,并没有在屋里,因此没有听夫人亲口说过这件事情。”
“那屋里都还有谁留着?想来人也应该不少,有没有从头至尾,都在娘亲跟前没有离开的?”崔婉清继续追问,心里的疑点,却越来越大。
方妈妈听她问的这般仔细,突地站了起来,失态的问道:“我的皇天菩萨啊,我的小姐,您这是,您这该不是在怀疑”
“嬷嬷噤声。”崔婉清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掩住方妈妈的嘴,轻声劝道:“我的好嬷嬷,您冷静些,是与不是的,咱们都得问个清楚不是?以前我懵懂无知,什么都不晓得,现在既然察觉不对,自然要应心的问上一问,也许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呢?”
方妈妈伸手抓住崔婉清的手,握的死紧,眼泪扑簌扑簌的掉在崔婉清的手背上,崔婉清只觉的,这泪水,每一滴都是滚烫的。
方妈妈拉开崔婉清的手,用帕子拭了泪,扶着崔婉清坐下,自己也坐在锦杌子上,低头仔细的寻思了好一会。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悲伤依旧,神色却是决绝,她极为认真的言道:“小姐您现在也长大了,好些事情,奴婢也不瞒着您了,当年就为了夫人生产亡故的事情,两位舅老爷险些没把崔家西府翻个底朝天。”
“当年咱家夫人十五岁出嫁,十六怀上你,她的身体一直都很不错,期间来替她把脉,查胎像的,都是明安侯府用了好些年的老太医。”
“奴婢每次都在跟前陪着,从没听说,夫人有什么不好的,可是生产的时候,夫人却突然难产,而后好不容易生下了您,居然又发生了血崩,就算是老太医不顾忌讳的进产房施针,都没能止住血。”
“要知道当时为你母亲亲接生的,都是明安侯府找来的稳婆,而在夫人身边伺候的,都是她自己身边最衷心的丫鬟,除了咱们,还有三舅夫人和魏小姐,所以任由两位舅老爷怎么查,都没查出来什么不对,倒是打死了五六个丫鬟妈妈,最后也只有不了了之了。”
方妈妈再提往事,心中悲痛难忍,一阵一阵的难过犹如波涛翻滚。
这件陈年旧事,其实也一直都在困扰着她,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告诉自己,自家小姐的死,是运道不好,女人生孩子,本就是拿命拼的事儿,没迈过那个坎,也怪不得旁人。
可是这会崔婉清这般一问,深藏的伤疤又被挖了开来,血淋淋的痛不可当,方妈妈突地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自己骗自己,她从来都觉得,自家夫人死得蹊跷!
方妈妈咬了牙,猛地跪倒在地,语气决绝的言道:“小姐,奴婢心里一直都在怀疑,这回既然您有所发现,咱们可不敢掉以轻心,一定要查到底,查个清楚明白才成!”
崔婉清见她这样,为了先前的主子,这般的上心,都十年过去了,依旧不能忘怀,不免又在心中感叹了一回,“忠仆难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