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北野的大笑尚自回荡在数重宫门间,燕惊尘的脸色,已经一层层的青灰起来。
他紧攥的手指,似要攥出掌心汗水般绞扭一起,连额头青筋都在突突跳动,眼眸里浮上如网的血丝,横一道竖一道,如妖异的绳索,欲待捆住爱而不得的女子。
然而对面,那女子昂首向天,下颔在火把的光影里镂刻出坚定而不屑的弧线,她身后,战北野撇嘴冷笑,云痕眼眸森冷,却没有一个人,肯多看他一眼。
只有裴瑗,攀着战北野纹丝不动的手,虚弱的挣扎着,用愤怒和绝望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未婚夫,她挣扎间颈骨发出咯咯的低响,响在这一刻千军刀剑出鞘如临大敌的窒息寂静里,听起来令人心寒。
燕惊尘避开那样悲愤近乎疯狂的目光,满怀希冀的盯着孟扶摇,然而似乎很久以后,他终于缓缓松开紧攥的手指。
掌心里,被指甲掐住的月牙状的伤痕立时缓缓浸出血来,再被汗水稀释成淡红色,一滴滴无声滴落青石地面,消逝不见。
燕惊尘眼底,渐渐生出破釜沉舟的决裂杀机。
半晌,他厉声道,“给我——”
最后一个上字还没出口,忽听砰然一声大震,四面一阵嗡嗡作响,似是有什么沉重的物体撞到了黄铜宫门上,撞得门体微微震动。
那声音沉闷,倒像是撞上实物的声音,少顷,青石门槛上微微流出鲜血来,蜿蜒扭曲如蛇,向着门内缓缓流进。
所有人都下意识低头盯着那蔓延向脚下的鲜血,明明并不很多,却令人看了突然心生寒意,仿佛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惊悚的、凛冽的、热血飞溅的、瞬间窒息了人的呼吸。
黑暗里无数双目光闪烁,转向那被撞击到的宫门。
过了一会,又是一声大响,与此同时黑暗中呐喊和厮杀声传来,血腥气上冲云霄,在半空腾出粉红色的血雾,有人大呼:
“挡我者死!”
有人惨叫:
“啊!禁卫军!——”
人喊声马嘶声惨叫声伴随着火光腾起,一阵阵黑烟杂糅着粘腻的血腥气息自高阔的宫门前越过,飘进宫门这边的人鼻中,不停的有人体重重撞上宫门的声响,随即有东西四散飞撞声,可以想见那是被撞散的四肢,再次弹落在了宫门上。
可以想象,明日宫门上每个巨大的黄铜钉上,都会挂满丝丝缕缕的血肉,用最真实的血色,来记取这一夜纷乱于火影中的太渊宫城的杀戮史。
这一刻,外间喧嚣如沸腾的粥锅般热烈,里间的沉寂肃杀却安静如死。
太子不仅逃过了寿宴上的杀手,还安全出了宫,终于在戍时之前赶到了驻扎京中的禁卫军大营,踏着一刻钟前方明河大军杀戮过的血路,再次杀了过来。
一片寂静里忽听蹄声得得,却是元昭诩骑马赶来,衣袍散飞,姿态在这般紧急一刻依旧从容,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