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着Dean的手腕,好似在纠正他投球发力的姿势。刀身贴合着刚刚死而复生的小姑娘的侧颈,缓慢用力,血肉不曾阻拦锋利的刀刃,女孩在Thomas的注视下也没有挣扎。
“但你要知道,这样一刀,吸血鬼可死不了。只有砍下头,吸血鬼才算真的死了。当然,没有吸过血的小家伙还有变回去的机会,这不,唯一的清白者。”
Thomas没有放开他的手,而是帮他半抬起刀,一步一步巡视家族最后的领土。刀身撞击铁窗发出沉闷的钝响,新生代觳觫不止躲避退让。他耳边沙哑低沉的声音不曾断绝。
“不初拥稚子,说的是他们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经历百年风雨飘摇不改初心。”
“别……别……饶了我,Dean!”
“不残害同类,意味要吾辈共抗宿敌,不对上帝奴颜婢膝。”
“……杀了杀了我……不,我不想死,我不要死,还有人……”
“恪守血统阶级,则要让后来者洞晓血族从何而来欲往何去。”
“唔唔唔……求……”
工整套装的女人往前迈了两步,几乎要叫出「父亲」这个称呼。男人撩眼瞅了她一眼,女人便哽住脖子咽下惊呼,不去看自己最后的族人。她心里遏制不住悲戚和恨意,她知道,父亲属意「长子」,迟早都会轮到她这个不伦不类的旧时遗民。
Thomas冰凉的指节摸上Dean仍在渗血的侧颈,冰蓝的眼睛凝视强装镇定犹自挣动的温家哥哥,神色几乎是盛赞的。
“你要知道,我是喜欢你,那喜欢就像是喜欢院子里漂亮又自作聪明长了刺的玫瑰一般。我只要看着你,知道花开了,就功德圆满。我素来没有把花插到瓶子里面的嗜好。不过这一次,就是「凡事都有例外」咯。你要怪,就去怪John Winchester好了,他既然杀了我的孩子们,一报还一报,正好用他的儿子来抵——反正你在家里也不受宠。我说的对么,Dean?我倒是不讨厌你这种锲而不舍知错能改的强韧性格。
“可如果你不愿意,永远有更好的选择。猜猜看,下个荣幸的选民,会是谁,我的殿下。”
男人无声地询问起Dean,眸光波诡云谲,意蕴丰富。他轻柔地放开了Dean的手腕,像是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斗舞,轻巧地注视着明显已经想到合适人选的长子,退坐回了椅子。他十指相交,贴于腹部,极为惬意。
“Psycho。”
“随你高兴。”
他言罢唤了一声她。
女人剧烈颤抖,哀叫了一声“父亲”。Thomas终于转头正脸看向这位年长的女儿,极其不悦地挑了下眉。她无法控制来自血脉的侵扰,无法对「父亲」最后一道命令置若罔闻,蹒跚地挪向并未实至名归的「哥哥」:那也许是她唯一可能的解脱,早晚会有这天。她在这个位子上太久了,久到分不清对此番禅让是高兴解脱还是痛苦不甘。
她的眼和发都是暗沉的酒红色,唇颊苍白,像一团被冻僵的蓬勃火焰。如今,这团火焰微弱地飘摇,渐趋熄灭。
她一生都在围绕他人旋转,像朵转日莲,抬起头仰慕,垂下脸谦恭;所有的思慕和眷恋都不曾对人言明。犹自刚强,犹自柔弱。而今,这漫长的此生终于要车马到站,在她未曾预料不念终盘的时刻。不是不遗憾,不是不惋惜,但哪里冤枉呢?她就要与真正的哥哥久别重逢,不必困在这浮游芸芸朝生暮死的人间。
「我只相信自己创造的荣耀。」
这大概是她最合适的脚注。她从生到死只为一个人奉献忠诚与热忱。
请允许她死得其所。
Dean往后退了一步。那女人的目光令人刺痛。
异样的血腥味一方面让Dean觉得热血沸腾,另一方面使他心底发冷。他不晓得这是不是由于失血和受伤造成的,他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被喂过血液。他的目光始终不受控地围绕那些光泽芬芳的暗红色珠子打转,如同注视命定的金色苹果。
他不停抗争,可身体径自按照男人的话语举起了满是血迹的长刀。
“Thomas家族第一信条,不要迷信任何约束,凡是可以举刀相向的都是敌人。
“Thomas家族第二信条,不要囿于任何规则,在这里,我就是规则。
“Thomas家族第三信条,人人为我,我为人人①。
“来吧,Dean,把她当成我,这样你就不会手软了。我不会盘算我给了你多少,我只拿我最需要的那一部分。”
手起刀落。
无声的仓库里响起零落的掌声,只有四下,公爵先生笑声倒是断断续续,夹杂着短促的感叹与赞美。他满意于Dean眼中一瞬的断裂,更赞叹那随之而来并未熄灭的火苗,那光芒奄奄一息极是惨烈,却如同地中海夏季炎热干燥的阳光,令人心驰神往。这样才对,这样才是他。这个灵魂一旦选择屈服,耽于享乐痛苦,就也不值得他为此付出如此可观的筹码。
Sam,John,Winchester,Harvelle;女儿,替身,无关紧要的后代,都不过这局棋上不值一提的众多兵卒罢了。
他不需要这人做出表面的恭顺,不需要他演绎虚假的绝望,他要他由内到外绝对的臣服。他要把Duc Thomas的族徽烙在成人至圣的灵魂上。
臭名昭著的公爵大人,必是身孚其望。
他起身走到脱力的Dean面前,抓住衣领把人提起来,轻轻地问他:
“来,Dean,告诉我,现在你想不想继续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