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认真的。”谢玟道,“总之,不要让她自己过来,我表侄暴戾成癖、非常善变。”
他挽起衣袖,给青娘看了一眼手腕,以此为前车之鉴,语重心长地道:“我们亲戚之间吵架,尚且翻脸到这个地步,何况她一个姑娘了,还是安全为重。”
青大娘子只当他在开玩笑,一并玩笑了回去:“我们不如先生娇弱,玉郎你呐,是个多愁多病身,我小妹泼辣着呢,好了,我去忙着,风清愁那丫头又给我找事儿。”
她说完,又摸了摸谢玟的手,稀罕得跟什么似的,然后便错身走了。
青娘离开后,谢玟跟小简一齐在牡丹馆转了一圈儿,相熟的姑娘塞了一堆好吃好玩的,小简全拿在手里,临到回楼下,有点怵上面那位,才交给谢玟,挠了挠,突然道:“谢先生。”
谢玟回头看他。
“您交给我那木箱子里,全都是金银珠宝。”
这说的是他回洛都的时候,小皇帝给他带过来的,当时谢玟就知道这是一箱子钱,果然如此。
简风致脸红地道:“我那时有事,临走前才发现,江湖上的弟兄们说钱放着不能生钱,是大大浪费,我就擅自动用,给先生置了田地、房屋、店铺,将一身武艺又抱负不展的兄弟们招募过来,开了家镖局……但用来开镖局的钱已经赚回来,填平了先生的帐了!”
他慌张地解释一句,又道:“房契地契、还有商票、余钱,我找个安静日子送来,今天没带着,是怕牡丹馆人多口杂,财不露白,难免泄露了风声。我是想告诉您,就算跟……那个谁,有了孩子,也不要被孩子拴住,又不是照顾不好童童。”
谢玟不知道他究竟误会了什么,他都不知道谢童的生母是谁,对方却好像支支吾吾地了解内幕一样,但他知道这人脑筋搭得不对,也没问,而是道:“你先留着吧,不用着急给我。看你这意思,是想带过来才告诉我的,怎么提前说了?”
简风致道:“我看……萧……在这儿,就着急,怕先生被带回京,却又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谢玟没想到他一个土生土长的本时代人,竟然能生出这样自由意志大于封建皇权的思想,他注视着简风致停了片刻,道:“小简。”
“啊?”
“多谢你了。”
说完这句话后,谢玟就继续上楼。在木板咯吱咯吱地响过之后,简风致在楼下呆滞了好一会儿,随后揉了揉脑袋,喃喃道:“谢我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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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告诉我,时代差距并非牢不可破,相差这么多的思想跨越一个不曾存在的时空和朝代,最终还能如淬剑般成形相撞。
谢玟走上楼的这短短几步路,脑海电光石火般掠过了一幕幕。他想,我究竟是哪一步没走对,哪一件事没做好,怎么小皇帝就教不出来……我也是第一次当老师,不知道什么是关爱、怎么又是溺爱……
他深深的呼吸,冷冽的空气遁入肺腑,让谢玟清醒了许多,他推开门,见到屋里点着灯,灯台旁边是萧玄谦的身影。他一回来,对方便马上站起身,走过来接下他怀里的一堆物件,放到桌子上,然后又解开他披风,贴近过来,在呼吸可闻的亲密距离下,颇为无害地问:“冷不冷?”
因为他的无害,谢玟竟然没有过多地感觉到被威胁迫近的感觉,他低头看着对方给自己解披风带子,道:“还好。”
他们好像真是世间最平凡一对夫妻似的,只不过等在家中的妻子是小皇帝。谢玟望见桌上的饭菜之后,这种感觉莫名加深了许多。
萧玄谦的手往下一探,摸到谢玟的手背,一片冰凉,他立刻皱起眉,很不高兴地看了谢玟一眼,似乎是不喜欢他这些没有用的矜持内敛,然后把对方的手贴到脖颈上,温暖的体温在一瞬间直达神经末梢。
谢玟缩了一下手,道:“干什么,给自己披了张羊皮么。”
萧玄谦供认不讳:“是。只要我乖,老师不会对我不好的。”
他抵赖,谢玟还能冷淡以对,但这人一旦认罪,还用这种态度讨好自己,谢玟也绷不住冷脸,何况昨夜他又说了那些话,于是只能垂着眼帘道:“已经暖和了,松手吧。”
萧玄谦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腕,听话地放开,道:“我热了一遍,饭还没凉。”
谢玟道:“谁给你送过来的。”
饮食是一门学问,就算萧玄谦有心学,也不会速成到能端到自己面前来的程度。
萧玄谦道:“高琨下榻之地对面有一家酒楼,我点的菜。”
他乌黑的眼眸凝视着谢玟,露出一点认真的、请求夸奖的表情。
谢玟别过目光没有看他,他觉得别扭又突兀,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好似突然通了心窍一样。他面对这些明显的讨好和表达已经生疏了许多年,陌生感浓郁,几乎到无措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