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对宝剑名刀并不热衷,但出身于勋贵之家,自小便没少接触这些。总得来说,民间私铸的刀剑低劣,卫所的刀剑平庸,宝兵一向少见且珍贵,基本都在高门大户手中。
而不同时期,刀剑的样式也有所不同,早年流行唐宋环首刀,后来学习了倭刀的长处,多出许多东瀛刀的特点,时下则以柳叶刀、雁翎刀为流行。
再者,东南地区抗击倭寇,刀型以灵巧的倭刀居多,西北之地与胡人交手,大开大合,双手长刀多见。
谢玄英今日佩戴的便是雁翎刀,御赐宝物,即是利器,也是礼器。
这般宝兵,不夸张地说,大路货一碰就裂。
可黑劳的刀与他短兵相接,声音清脆,刃无裂纹,哪怕手柄被重铸过,没有出厂的徽记,他也立即认了出来。
“这是雁翎刀,不是苗刀。”谢玄英慢条斯理地说,“南司所铸,每一把都会登记在册。”
锦衣卫南镇抚司擅长锻造武器,尤其是刀剑。
陛下喜欢赏赐这些。
“五年前的雁翎,刀刃还会更宽一些。”谢玄英紧紧锁住对方的视线,“你这把刀是新得的。”
黑劳的瞳仁飞快收缩,但很快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关你屁事?”他咄咄逼人,“大夏的高官,只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吗?”
“你不用想着激怒我。”谢玄英抽回手,任由张鹤等人将黑劳团团围住,“我放你来这里,是想见见你。”
黑劳缓缓挺直了腰背,警惕地看向周围的亲兵,不露分毫破绽:“见我?你想招抚我?”
他挑衅,“把你的位置给我坐坐,老子就考虑考虑。”
“我很好奇,”谢玄英微微加重语气,“你千辛万苦把自己的部族带出深山,就是想让他们送死吗?”
黑劳收敛了表情,冷冰冰道:“你什么都不明白,送死?或许我们会死,但我们会达成目的。”
“目的?”谢玄英平淡地问,“成为下一任苗王?”
黑劳撇过嘴角,轻蔑道:“你这样的达官显贵,没有挨过饿,吃过苦,不会理解我们的想法。”
“自立为王能免除一时的徭役,却不可能消除长久的贫苦。”谢玄英道,“大夏平定叛乱是早晚的事,无非是时间长短、钱粮多寡。”
黑劳紧紧盯着他,似乎想分辨这句话的真假。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谢玄英神色平静,只是说了一个必然的结果,毫无疑虑。
“我不信。”黑劳道,“你未免对自己太有自信了。”
“我在这里,是因为你不值一提。”谢玄英淡淡道,“贵州好山水,也只有山和水,要自给自足,至少要云、川、黔三省,但你出不了贵州。”
黑劳并未被他动摇心智,不屑道:“走着瞧吧。”
“你很聪明。”谢玄英道,“我来贵州后,遇见过了好几个聪明的夷人,我并不认为百夷就低人一头,但是——”
他缓缓摇头,“你还不够聪明。”
“哈!”黑劳冷笑一声,“我可不需要你的肯定。”
话音未落,他的刀再次挥舞起来,密不透风的刀光驱赶着亲卫的包围,一声尖锐的口哨声穿透夜幕,呼唤着他四散的同伴。
苗兵向这里靠拢,他们大多身手不凡,能凌空攀上大树,借树枝阻挡攻击,遮蔽身形,灵活地仿佛一群训练有素的猿猴。
而黑劳的武艺更为出色。
他的刀法与汉家的风格截然不同,粗犷野蛮中带有一股灵诡,无法判
断路数,这让张鹤应对起来变得格外吃力。
谢玄英重新拔出了佩刀,刀尖切入战局,像分开一块豆腐,轻巧地隔断了黑劳的攻势。
张鹤没有逞强,他的武艺是半路出家,单打独斗本就不是他的强项,他改而配合亲卫,与他们一道阻拦围拢的苗兵。
谢玄英全神贯注地化解着黑劳的攻击,短兵相接,清脆的交错声络绎不绝。
他的神色越来越专注,动作也越来越凛冽。
亲卫试图协助,但不得不放弃。他们的速度太快,很难从中找到合适的机会,与其碍手碍脚,不如维持冷静。
优势毕竟在己方。
事实也确实如此,交手不到一炷香,黑劳就知道自己没法取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