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靖海侯府门庭若市,门槛都被踩薄了三寸。
柳氏的心腹吕妈妈天不亮就起身,由小丫鬟服侍着梳洗,打扮得干净利索,早早到正院廊下听候吩咐。
丫鬟进进出出,端进热水面巾,茶炉房中飘出烟气。两个粗使婆子拿着笤帚,仔细将青石路面洒扫干净,不留半点积雪。
墙角下,融化的雪水顺着沟渠流出,汩汩作声,仿佛溪流。
卯时出头,柳氏身边的珍珠便出来道:“妈妈,太太叫您呢。”
“太太昨日睡得可好?”她笑眯眯道,“昨晚好大的雪。”
坐梳妆台前的柳氏听见,叹口气:“偏你招我,我正愁呢。”
她望向窗外,道上干干净净,园中却有堆雪,并二三冰雕,几朵腊梅,清雅又不失富贵,可惜如此雪景,却无心欣赏。
“三郎他们不知何时能到,这么大雪,被困在半道儿可怎么是好?”
“侯爷早早就派人去接了,您宽心,三爷定能回来陪您过年。”吕妈妈打开梳妆盒,挑选耳环比划,“年节里还是红些应景。”
柳氏不在意是红宝还是祖母绿,随意颔首,又道:“今儿雪不化天又好,正好赏景,你去找两件皮袄,给芳华园送去。”
吕妈妈今儿一早起身,就是猜到这事,忙应了,随珍珠到仓库挑衣裳。
不多时,取了两件松花灰鼠的斗篷,展开给柳氏瞧。
灰鼠皮子不是上等皮毛,难得颜色很正,搭配松花的料子既不失青春,又沉稳大方,给寄居在芳华园的两位姑娘穿正合适。
柳氏道:“送去吧。”
吕妈妈应了,叫两小丫鬟包了皮袄,随自己到芳华园去。
芳华园是侯府中的花园小楼,景致最好,原是住了谢芷娘和谢芸娘,两位姑娘出嫁后便闲置了下来,如今住的是两位寄居的姑娘。
“阮姑娘、苏姑娘。”林妈妈福身请安,“今儿天好,太太想着姑娘们怕是想出去赏雪,特叫我送皮袄来。”
两个姑娘都起身了,却是阮姑娘落落大方道:“多谢太太费心。”说着,示意丫鬟收下。
苏姑娘这时才道:“多谢太太。”
吕妈妈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两位姑娘都有来历。
阮姑娘是谢萍娘的嫡女,谢萍娘是侯爷的头一个姑娘,二爷的同胞姐姐,早早就嫁了出去,只生有阮大姑娘一个闺女。
去年,谢萍娘难产过世,二爷便同侯爷说,不如将阮姑娘接到家里,今后就在京城说门好亲事,有外祖家就近照看,也不会吃亏。
阮家听闻此事,哪有不肯的?这是亲舅舅、亲外祖,马上就把人送来了。
苏姑娘却是柳氏舅舅的孙女儿,苏家绝户的女儿。
辗转寄到柳氏这表姑家中,自有她一番令人叹息的身世。
昔年,柳氏的母亲苏氏嫁到柳家,三个月就怀上了柳氏,谁想血崩难产,直接人没了。
没几年,柳家便续娶,柳氏有了个后娘。
亲爹和亲娘没什么感情,同后来的妻子更好,柳氏说是嫡长女,其实颇受了些苦楚,除了和后来嫁到顾家的堂姐关系不错,其余都是淡淡。
好在苏家舅舅待她不错,时常接她回外家居住,等到她长成,就动了嫁给自己儿子的心思,省得嫁到别人家受委屈。
然则,柳家趋炎附势,听说靖海侯的原配死了,便想将年龄合适的柳氏嫁去做填房。
柳氏的祖父是扬州的武官,家中也有世袭的二品武职,可
惜子弟不成器,在江南醉生梦死,混日子罢了。
眼见有攀附靖海侯府的机会,怎会放过,一下定了亲事。
再说苏家。
柳氏嫁到侯府,苏家便为儿子娶了书香门第的女儿,夫妻俩倒也恩爱,只是子嗣方面差了些,多年只有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