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活佛口中的“少女”绝对是指自己,后面的话更明明白白地表示,只要她坚持不懈的努力探索,终将得到达成愿望的力量。
如果我的愿望能够达成,那被炽烈阳光吞噬的种族就绝对不是奥罗帝人。
想到这里,伊帕尔菡确信大活佛一定是头脑不清了,否则身为人类的他,怎么会做出这种暗示人类将会灭亡的预言。
不过,自己也是傻气的紧。居然会被一个老和尚的胡言乱语迷惑的神魂颠倒,连茶也从口中漏出来了……咦,什么,茶漏了!?
女孩猛地跳起身来,手上的茶碗也被她甩了出去,在空中高速旋转,直奔坐在她对面的宕冥面门飞去。
正在埋头捏糍粑的宕冥听见风声,抬眼一看,啊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接,偏偏这时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糍粑,两手都不得空。闪避的话,又怕碗中剩下的酥油茶撒出来污了主人的屋子,仓促间不及细想,张口一咬,竟咬住了碗沿。茶碗飞旋之势骤止,里面的液体立刻激荡起来,却被宕冥灵活地转动头部,咬着碗摇晃了几下,便消于无形。
伊帕尔菡被溅了一身酥油茶,滑腻腻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却又怪不得别人,正自憋了一肚子的别扭。忽见宕冥身体不动,脑袋像错位一样在肩膀上摇来晃去,滑稽的模样让她忍俊不禁,扑哧一笑,心里的不快顿时淡去。
宕冥却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笑,但见女孩笑靥如花,比起刚才颦眉敛目的样子好看了不止十倍。在赏心悦目之余,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却忘记口中还叼着东西。牙齿一松,茶碗掉在矮桌上,发出咣啷的响声,里面的酥油茶,终究还是洒了出来。
这下子,女孩笑得更大声了,宕冥红着脸,慌张地拿手挡在桌缘,想要阻止茶液流到绣毯上。一旁的小喇嘛也看得好笑,但他光顾开心,却忘了自己的职责,直到看见宕冥要拿袖子去擦桌面,方才醒悟,连忙拿来抹布补救,并火速送上热水和毛巾给两位贵客洗手。
重新坐下来以后,伊帕尔菡的小脸上还带着微笑,宕冥本来已从尴尬中镇静下来,见到她这个表情,又有点坐立不安。为了转移女孩的注意力,他便问对方之前想什么那样入神,连茶水从口里溢出来都不知道。
伊帕尔菡扁了扁小嘴,这个问题又勾起了她的难堪,但她还是告诉宕冥,自己在思索大活佛送给她的预言。不过,女孩并没有详细说明自己对预言的理解,而是反过来问宕冥对他得到的预言有什么看法。
“我是乱猜的。”宕冥大方地谈起自己的理解,“我可以理解命运已向我展开了翅膀,否则我也不会被迫从雪山上下来。接下来的两句,似乎是告诉我,如果想找回师父的舍利子,就必须上到离天最近的地方。所以我想活佛是要我回头去攀登米由朗桑玛峰,因为只有那里离天空最近,而且峰顶总是蓝蓝的,在阳光照射下会泛起透明的青色光芒。不过……”宕冥迟疑地看了看守在不远处的小喇嘛,身体向前探去,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在伊帕尔菡耳边说道:“我不是不相信活佛,但我有一种感觉,拿着舍利子的那个人,应该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伊帕尔菡心头咚地一跳,身体向后一仰,迅速与宕冥拉开距离,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宕冥也神色紧张地回视。
强抑住往下咽口水的冲动,女孩突然弯起两边嘴角,笑道:“你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信佛,不会指责你亵渎活佛的啦。”
宕冥更紧张了,连连向女孩打手势,示意她声音小些,并且不停地拿眼往小喇嘛站的方向瞟。时值午后,经过一番忙乱,小喇嘛似乎有些困了,光头一会儿沉下,一会升起,显是在与瞌睡虫努力搏斗,没可能留意他们的谈话。
宕冥的肩膀这才放松,带着惊险的表情长长吐出一口气。
对大活佛在藏传佛教徒心中的地位,伊帕尔菡只有一个简单的概念,没有做到真正理解,也就不能体会宕冥的心情,反而觉得他表现太夸张,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你怕什么?就算刚才的话传到活佛耳朵里,他也不可能连辩护的机会都不给就定你的罪。只要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你就可以拿出讲故事时的口才,辩他一个天花乱坠,一轮马屁把活佛拍到天上去,就万事OK了!”
说完她还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听了女孩的建议,宕冥一双眼睛瞪得比牛还大,手指着她半晌发不出声音,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伊帕尔菡一见这个老好人竟露出这种神态,就知道事情大条了,暗悔不该和虔诚信徒逗嘴皮子。眼见对方爆发在即,而这次绝对是自己理亏,没办法像上次一样装无辜蒙混过关,她只好咬咬牙,双掌合什,把小脑袋用力埋下,用充满忏悔的语气向宕冥道歉,希望能平息对方的怒火,起码不要爆发的和表情一样恐怖。
女孩前所未有的诚恳态度确实令宕冥火气急降,但想到她这样口无遮拦,如果继续在藏区行走,还不知道会闯多少祸,便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宕冥端起酥油茶猛灌了一口,压住胸中的火气,顺便润了润喉咙,开始给女孩上课,教她知道藏区那些著名活佛的来历与地位,以及藏民的各种古老忌讳。由于他一开始时呼唤了伊帕尔菡的隐名,女孩便连逃跑也做不到,只能乖乖地坐在原地接受洗脑。
好在宕冥的本性并不苛刻,在荒野中成长起来的他其实不喜欢受太多拘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于是在授课中他也极少对女孩使用命令式的字眼,语气始终限于教诲,因此女孩虽然被迫接受了大量“古老的灰尘”,但却没有失去打扫自己头脑的权力。
这对她来说,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在宕冥的嘴皮子停下来之后,她立刻开始用力挥动意志的扫帚,把绝大部分“灰尘”扫出大脑,只留下被宕冥强调过的信息和一些比较有趣的东西。
这次特别授课也让伊帕尔菡醒悟到有一个严重问题还没得到解决,那就是她隐名的泄漏。之前乱事纷杂,意外的人物接连出现,分散了她的注意,在此之前,宕冥又一直没有唤过她的隐名,使伊帕尔菡险些就把这个岔儿给忘记了。
现在想起来,发现这真是个致命的失误。幸好这个房间现在只有她、宕冥和一个小喇嘛,大活佛和无常都不在,否则她势必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除了自杀就没第二条路好走。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乘那个小喇嘛还没把情报传出去之前,将他清理。
其次,就是得想个办法让宕冥不再呼唤“伊帕尔菡”这个名字。这个黑大个现在还没发现隐名的秘密,如果再多叫上几次,肯定就会有所查觉。现在,则还有补救的机会。起个假名并不困难,难得是如何在不引起他疑心的情况下说服他使用新名字称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