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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第2页)

她捏紧了我的手,“他恨你,或者恨杰克,或者恨我,这些都不重要。他是她的父亲,詹妮,她的父亲。只要他爱伊莎贝拉,就足够了。”

“反正他父亲会告诉他的,”我嘟囔着,“我估计他已经知道了。”

“他应该从你这里知道才对。”

我从祖母手里把手抽回来,双手抱臂,突然觉得很冷。“他应该给我机会说话,况且,我也不想让我的女儿在那种家庭里长大。”

“这轮不到你来决定。”

轮不到我决定?也许,患有转移性黑素瘤不是我能预料的,患病以来的头痛、疲惫、心悸和情绪波动不是我能掌控的。大卫和我分手、母亲去世、祖母的肺气肿这些都是我无能为力的。父亲的冷漠我也无法改变。但是这件事情,是我唯一能够决定的。“她是我女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有发言权。”

我低头看着眼前一堆纸团,闭上眼睛。,我对自己说。为了给伊莎贝拉最好的安排,我担心了这么久,现在只剩下一个选择。是时候向命运低头了。

我站起来,抓起桌上乱糟糟的纸团。

“你要去哪里?”佩格婆婆问道。

“去告诉我爸。”

“告诉他什么?”

我走到水槽边,把手里的纸团扔进垃圾箱里,转过头说:“你说呢?”

她忽然咳嗽不止,我赶紧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然后走出去找我父亲。走到楼梯时,我开口喊他,突然想到伊莎贝拉在睡觉。

我站在父亲的房门前,握起拳头,轻轻地敲了一下房门。不出意外,没人应门。他当然不会在这里,他只在那里换衣服和睡觉。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办公室里自学班卓琴,或者在地下室里画画。说实话,他的绘画比他的“音乐造诣”还要糟糕。

我顺着楼梯走下去,看到佩格婆婆在那等我。她的脸色灰白,呼吸沉重。“你不能今天告诉他。”她边咳嗽边说,嘴唇发紫。

“你看上去不太舒服。”我说。

“你真有洞察力。”

“我是指比平常还要糟。”

窗外传来车门的声音,我俩都转头朝窗外看去。我走到窗边,拉起窗帘,看到一辆蓝色小卡车,车门上用白色油漆喷着。

“是谁?”佩格婆婆问道。

“克雷格。”

她皱起眉头,“他这么早回来干吗?”

他正靠在车边,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我耸耸肩,把窗帘放下,转过身。“你觉得爸爸会在地下室吗?”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

“我不能告诉他。为什么?”

她握住楼梯扶手支撑着身体,“你听我的,凡事要等适合的时机。”

我生气地呼出一口气,“一开始,我不肯告诉他,你生我气;现在你又不让我告诉他。”

她张嘴要说话,却被呛着,一直咳嗽,直到她的面色发紫,我赶忙提起氧气罐搀着她去坐下。慢慢地,她喘过气来,脸上才终于有了点血色。

我坐在沙发扶手上,帮她拍着后背。“别忘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让父亲对我许诺抚养伊莎贝拉。他不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不过至少他不会虐待她,也能保证伊莎贝拉的基本温饱。我需要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我得去告诉他。”

祖母又开始咳嗽,我走过厨房,顺着楼梯往地下室走去。不像上二楼的楼梯,只有最后一个台阶有点破旧,这个楼梯每层台阶都被我踩得咯吱作响。我喜欢这个声音,很熟悉,很舒心,小时候我甚至记得哪一层台阶声音最响,哪一层声音最小。

底下传来音乐的声音,我的心跳停了一下,是《爱的海洋》,这首歌是母亲的最爱,后来成为属于父亲和母亲的歌。他们在毕业舞会上伴着这首歌起舞,在婚礼上也是这首歌,在葬礼上,父亲轻声哼着这首歌,最后一次亲吻母亲的脸颊。

我想起,今天是母亲的忌日,7月10日,母亲去世六年了。

我悄悄地走向地下室,大门开着一条缝。一台便携式CD机躺在锈迹斑斑的书架上,哼着这悲伤的曲调。

父亲背对着我,我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画布,是一张肖像画,虽然业余但是我看得出他尽力了。要不是他画中女人穿着一身淡紫色长裙,我差点没认出她来。淡紫色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颜色,也是她下葬时裙子的颜色。父亲安静地哀悼着,看着这一幕,我内心的悲伤无处可逃,似乎把我的心撕成碎片。为什么她要离开我们?她的离开让整个家庭支离破碎。

身后传来台阶的咯吱声,但是我无法移开我的眼睛。我听到克雷格低声喊着我的名字,但我无心回答。他把我转过去,帮我拭去眼泪,我这才意识到我一直在哭泣,我的肩膀无法停止地颤抖,他把我抱进怀里。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那有节奏地起伏让我觉得安心,强壮的臂膀拥着我,他闻起来有股松木和汗味,这些都让我平静下来。

我推开了他,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失望。

“对不起。”我说。

“别和我说对不起。”他再一次把我抱住。

我拍拍他的后背,示意这是个友情的拥抱,然后推后了一步。“你今天不用上班吗?”我瞥了眼父亲,他还在专心画画,全然不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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