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喊的是二公子,而不是董寄辞。此时这天真的小渔女,身后代表的是被托孤的林家。
渔户虽然低贱,但是却将“言出必行”四字牢牢刻在心底。既然董将军将董寄辞托付给了林家,那林家必定要护送他去本家,不惜一切代价。
董寄辞故意东拉西扯,不去正面回答她:“……喜欢这家的包子吗?以后我常带你来这里。”
林昭用力掐住了刚刚的咬痕。
“昭昭。”董寄辞猛地缩回了手:“你和谁学的,下手也太狠了。”
过了一会,又说:“阿大要拉扯你们四个孩子不容易,还要养老太太,我又不是没有腿,自己可以走过去。”
为什么董寄辞也好,奶奶也好,都喜欢说这些让人难过的实话呢。
林昭明白,自从妈妈生病掏光了家底,如今爸爸和大哥每天没日没夜的捕鱼叫卖,赚来的钱只能勉强过活,老四还是会半夜饿醒。
倘若船上再多了董寄辞这位贵客,怕是把船卖了也养不活这一大家子。
可是她还是不死心:“现在我和姐姐也能补贴家用了。前几天,我去送鲫鱼汤,一下子赚了三吊子的铜钱呢……”
说着,肚子又咕噜噜地叫唤起来,眼神不自觉又落在了面前的碗里。
董寄辞把她碗里的面汤轻轻抖开,笑着催促她:“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林昭低下头一点一点咬断阳春面,有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包裹着她。
明明……好不容易相见了,却不能在一起。
分别了,下一次见面又会在哪里呢?
“本家洛融离这里太远了……”董寄辞故意叹气给她听。
“昭昭,你知道有多远吗?”
洛融,那是前朝最繁华的都城,林昭听船客描绘过——
那里的地上铺满了金子,屋檐是琉璃烧的,玉和玛瑙串成的帘子挂在门前,风吹过的发出金石之声。人们都穿着金丝与绸缎织就的袍子,路边种满了四季不凋的花儿,一切的一切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好似一座人间仙境。
这是林昭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而董家本家就是洛融鼎鼎有名的王公贵族,子孙也都有些出息,董家势力遍布整个前朝朝野。
“就算骑上世间最快的马,不眠不休跑上一个月才能到。顺水乘船也要三个月,更何况,如今从雍州往洛融方向去,是逆水行舟。”
“那你自己又怎么走得过去呢?”林昭不服气道。
“笨!我有钱啊。”
少年扬起脸,神气又傲然,似乎他无论说出什么都令人信服:“要是走一年走不到,就走三年、五年、十年,走到战争都结束了,总有一天能回去的。”
是啊,他是董将军家的二公子,是董氏家族的嫡系。
莫说那隐于乱世纷争中而不倒的董家。董寄辞在江边漂泊一年,如今却不见一点落魄,始终光鲜亮丽,气派无比。或许他们这群人并不需要考虑寻常百姓的吃饭问题吧。
有钱有势的这群人,仿佛乱世再飘摇也与他们无关一样。比起在社会底部随着沙浪浮沉的平民贱籍们,他们活得轻松多了。
林昭突然发觉自己对于董寄辞的那点关心,是多么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