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瑢满面洒然:“儿臣是父皇的儿子,这满天下,谁家的家世还能高过皇家不成?”
承元帝一顿,便也被他这狡辩气得失笑一般,转了话头,与他问起了这一路的风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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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沈瑢终于从告退出宫时,日头偏西,竟是已到申末。
沈瑢抬头看看天色,缓缓松开僵硬了半日的脊背。
不过多半时辰的御前应对,与他而言,却仿佛比快马连着赶了几日路,还越发疲累些。
他的眉目低垂,眸光沉沉,直到进了皇子府大门,才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径直去了四时馆。
暗香不愧是荣妃娘娘亲自挑出来,放在养子身边的掌事宫女,行事格外利落。
只这么点功夫,院内堆着的箱笼行李搬了个干净,粗使的内监在青砖石径上泼水清扫,打扮更齐整的宫女内监手上端着各色零碎,屋里屋外流水似的来来回回。
虽还杂乱,却也带着一股热闹的人气。
闻讯的苏妙迎出屋来,她换了一身粉嫩的桃花衫,粉光若腻、颜若朝霞,只神色还有几分低落似的,低低的叫了一声:“殿下。”
一身青衣的宫女暗香落后一步,也福身见礼,禀报道:“殿下,按您的吩咐,已换了大半,天黑前,便都能收拾妥当。”
沈瑢只颔首,当前进屋,只一眼,便也明白苏妙面色的低落从何而来。
这东小院的主屋南北通透,地方不算小,陈设却十分简单,当作寝室的暖阁是一张楠木架子床,下设两只小凳,另一面放了长桌一张,桌上规规矩矩的放着些砚台笔格、水丞镇纸,也是纯色玉石为主,瞧着清清爽爽,并不繁复,没有座椅,只窗下放了一张湘妃长榻,连着另一头的前厅,乍一瞧竟是有几分空旷。
分明是这般简单的装潢摆设,但暗香对主子的喜好十分清楚。
小窗条几上摆了汝窑青莲浅口坛,坛内悠悠游着几条拇指大小的鲜红锦鲤,壁挂的仙鹤九转古铜花樽,盈盈开着的几朵淡色幽兰,墙角里的缠枝镂空翠叶熏炉,飘着袅袅青烟,正对着窗户的白墙,零散挂着几幅颇有意境的山水古画。
这种种细节之处虽不起眼,却一瞧便是用了心的,比起清寒,这倒更像是文人隐士的隔世书斋。
既清且雅。
与他主院的布置像足了七成。
按例来说,这样的一间屋子,是该叫人一进来便能静心的。
但沈瑢不知怎的,心下却是平平,径直上前,在榻上微微靠了,只觉浑身上下,仍是脱不去的疲累。
暗香见状,默默上前,手脚轻柔的为他脱了长靴,换上家常软底布鞋,又叫里外发出声响的下人们都暂且退下,自个亲手端了温水来,服侍着洗手净脸。
这期间,苏妙都只看着并未插手,直到最后端上了清茶,她才忽的回过神般亲手接过,殷勤道:“殿下可是累了?您先用茶。”
沈瑢都未曾睁眼:“搁着吧。”
“是。”
茶盏是在一旁放下了,但沈瑢的闭目眼神却没能坚持太久,即便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脸上怪怪的,仿佛被什么人盯着一般,目光都明白的如有实质。
果然,一睁开眼,便对着苏妙的一双桃花眸黑白分明,眼波潋滟,正紧紧的瞧着他!
沈瑢伸手,啜一口清茶,瞟她一眼:“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