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里面很安静,宋钺和骆修远都没敢出声打扰大夫。
许大夫把完脉,又看了一下花明庭的眼睛,最后在他脖子边上摸了摸,收了手。
“大夫,我舅舅怎么样了?”骆修远红着眼睛问。
许大夫:“你舅舅体内有毒,一直用药压制着,现在看来那药物压不住了。”
骆修远顿时急了,“那要怎么办?”
“你们先出去吧,我替他施针放毒。”许大夫摆了摆手,让药童把两人领到后院去熬药。
骆修远一步三回头,脚下的步子也挪不开。
“走吧。”宋钺拽着人出来,“之前那个大夫都说不出花叔的问题,这个大夫却说出来了。”
骆修远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后被宋钺拉了出去。
药童听了许大夫的口述,抓了药,交到骆修远手里,“这个药,三碗水煎成一碗。”
宋钺和骆修远一起,借着药堂的炉子和药罐开始熬药。
而此时内堂,许大夫慢条斯理地从药箱最里面拿出一套崭新的银针出来,他把花明庭的衣裳解开,然后拿起银针一根一根扎了下去。
等到花明庭身上扎满了针之后,许大夫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出来,塞进了花明庭的嘴里。
他的手轻轻敲了几下,然后就听花明庭低声咳了一声,眉心皱起来,他绑在眼睛上的窄带此时被取下了,他睁开了眼睛,银色的眼瞳没有焦距。
“醒了?”许大夫温声道。
花明庭愣了一下,“许南星?”
“得亏是遇上我,不然你怕不是想死。”温和的中年美大叔,用温吞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不温和,“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应该早一些给古大夫写信。”
花明庭抿了抿唇,“写信又如何,远水救不了近火。”
许南星是古大夫的关门弟子,当初古大夫为了医治花想容耗费了不少心思,后来花明庭的身体有症状出现之后,古大夫带着许南星反复研究,好歹把花明庭身体里不断侵蚀经脉的异毒给压制住了。
花明庭离开武当之后,武当上冷清不少,古大夫就打发了弟子下山去,许南星一路往南,停在了江陵府当坐堂大夫。
“老天注定你命不该绝。”许南星转动银针,“你要不是遇到我,你怕是撑不到师父给你做好新药。”
花明庭眼睫颤了颤,本就容貌出色的人,此时瞧起来多了点脆弱,“新药……能让我多活几年吗?”
花明庭以前并不是很上心,因为他觉得人活在世,多一天和少一天,并无多少分别,总归是要死的,早死晚死而已。
若是不曾去见人间烟火,就不会生出贪念。
现在的花明庭,稍微不那么的想死了。
许南星却道:“前些日子,方瑞从我这儿过,拿了我一味非常难得的药,他之前在并州寻到了师父想找的药石,想来新药的药材凑齐了。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关心这些,怎么,现在不想死了?”
花明庭闭上了眼睛,“有个烦人的外甥,还有一群不省心的友人,现在还不能死。”
许南星愣了一下,他盯着花明庭看了半晌,最后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这样啊……是不能死,不是不想死啊。”
这个人,还真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别扭。
“暂时把你身体里的异毒压下去了,给你吃的药丸子是师父留给我保命的。”许南星听不到这人回答,倒也不在意,“放心吧,一时半会儿死不掉了,等我让人去武当山找师父,他若是知道你在这儿,想来会很高兴。”
花明庭上武当的时候,才只有几岁,他身体很不好,很长时间待在古大夫身边,许南星是古大夫的关门小弟子,明明都是小孩,却要替花明庭熬药,照顾花明庭,一开始许南星可讨厌这小孩了,但后来看到花明庭身体那么糟,他身上的异毒,古大夫以前也不曾见过,这意味着每一次喝药都是在尝试。
曾经很羡慕师傅总是格外关照花明庭的许南星,慢慢的也不再吃味,越长大越明白,花明庭活不长久,看着少年努力地想要活着去复仇,许南星心里也并不好受。
千辛万苦的,武当山上的师兄弟们,加上他的全师门,小心翼翼的,总算是把花明庭养大了,还让他学了一身很俊的功夫。
许南星抬起头看向窗外,窗外院子里,宋钺和骆修远蹲在炉子前熬着药,许南星的目光落在骆修远的身上,他心情有些复杂。
骆修远的模样,与花明庭和花想容,其实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花想容当初怀着孕长时间接触奇石,腹中胎儿真的能健康长大吗?
二十多年前,花想容会难产,除了因为情绪激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的身体已经垮了,好在当初有了身孕,腹中胎儿分担了不少异毒。
“你外甥很关心你。”许南星忽然说。
他回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花明庭的脸上,他看见花明庭的表情变得温和了不少,“嗯,很烦恼,有时候会觉得有点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