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夏总在那个夜晚走进荒漠,使这里终于有一行脚印,一种生命在此蓬勃,填充着空荡,改写着苍白……我珍惜那段瞬间的真情,尽管它很快被残酷的风卷走,我毕竟曾经拥有过——那片飘向远方的云。
×月×日
小慧来电话,约我到小乐园吃饭。我连日来失眠,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没一点胃口。小乐园是本市较好的一家酒店,消费层次比较高,小慧和我说话是很少客气的,直来直去,她说:别给我拿身份,撒得扔(快的意思)来吧,好像谁愿意请你吃饭似的。
小慧提前赶到那里,定了个小包房。小慧消瘦了,左眼青紫了很大一块,我问怎么弄的,挨打啦?
小慧说是自己打的。打自己的原因是彭三欺骗了她。彭三认识小慧时说只喜欢她一个人,他们相爱,小慧为爱什么都给了他。忽一日,彭三和别的女人厮混被她发现,她悔恨交加,狠狠地打自己——打得乌眼青。
折磨自己又有何用,还是想个补救的办法,我建议说。小慧无望地摇摇头,她说失去的情感还能补回来吗?我说要么离开他,她说,不,那样便宜了彭三,也对不起自己。小慧发觉我眼里有泪,刚强地一甩她的长发,忽然挺拔起来,说九花来咱们喝酒,那些不愉快的事让他妈的滚开吧。一杯接一杯干花生露,一脸的兴奋,我深为她的情绪所感染,陪她干了几杯。
小慧问我青性感又易活动。性感,小慧呵你还受害不够吗?红颜+性感=什么呀?
小慧给我买的晚装短连衣裙,我只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试穿了一下,觉得很漂亮,我把它装进箱子,什么时候穿我不知道,晚装短连裙的确很美很美,我真心喜欢。
穿,将来一定穿上它!
第二部 第八节(1)
×月×日
井东市突发一起杀害小姐案,两名歹徒夜间待舞厅散场后跟踪盯梢,摸清小姐的住处。次日上午,选择小姐熟睡之机,持电警棍、尼龙绳、手铐、胶带纸、匕首,冒充公安人员,闯入居室,连打带恐吓,疯狂打劫,劫手机、金首饰、现金等总价值达6万余元。
琴小姐向我讲述她听说的惨案,当时她正在那家舞厅做服务小姐。说起那个惨案,至今她还心惊肉跳。三名歹徒共谋生财门路,认定抢服务小姐来钱快,又不容易出事,因为服务小姐都来自外地,钱来得也不光彩,把她们弄死,抢了钱,再把尸体处理掉,就没事了,没人会在意一个外地来的小姐的去向,连小姐的亲属也羞于开口打听;三名歹徒遂将两位贵阳小姐诓来,劫得现金、手机、手表、皮夹克、储蓄卡,之后分别用绳子勒死,用被子捂死,再将尸体投入装有强酸液的大缸里溶化掉。
残害服务小姐案件在本市发生,消息足以让我们心惊胆战,大家相互提醒忠告,我特意给小慧打电话,把本市发生的小姐遇害案告诉她,要她万分小心,轻易不要一个人上街,晚上尽量不出门。
小慧听后哈哈大笑,她说你怎么听风便是雨,小姐多着呢,遇害的才几人?我们怎么就那么倒霉,被歹徒盯上,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没事的。
但愿没事儿,挣多少钱另当别论,可别出什么意外,人财两空,还不如在金兔村种地,嫁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权衡利弊时这么想,真的让我们放弃做小姐回村去,谁也不会干。
×月×日
莎莎走了,谁也没招呼一声,我见床空了几天,方知她离开了青苹果。实话实说,莎莎吃青春饭,自然要趋利而走。本市是计划经济时期北方重要的工业城市,现在大部分工厂已停产,倒闭或出售了……没钱的地方,嫖客也少。莎莎发现了哪里生意好,必然要到哪里去,即使在本市也不仅仅是青苹果一家酒店,经常转移是形势所迫。许多嫖客宿娼喜新厌旧,一个暗娼在某个场所活动过久也会跌价,也容易成为警方注意的对象,而流动起来,既有利于保护自己,又能稳定较高的身价。
我觉得莎莎离开青苹果还有更鲜为人知的缘故,莎莎连续多日遇心黑嫖客,先是一个嫖娼老手,从嫖友言谈中得知青苹果有个叫莎莎的川妹子好玩,便来青苹果占了个包房,没做什么铺垫便和莎莎谈价,久经磨练,莎莎眼力极佳,断定面前这位嫖客钱夹很鼓,但有一点她失误了,嫖客性情极其残暴,最后以500元包住一宿成交。
夜里,客人点燃一支烟,也给莎莎点了一支,俩人挤在沙发床上,他突然将烟头烧向莎莎的下身……莎莎一边哭一边给我讲述,还脱下裤子让我看,真是叫人不忍睹,下身处伤痕累累,可见烧痕和刀痕、牙印……我鼻子一阵阵发酸,我们抱头痛哭了一场。莎莎咬牙切齿地骂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服务小姐遭性虐待和摧残常见诸报端,我亲眼所见的莎莎,应算是这些受害者中的一员。莎莎离开了青苹果,并不意味她再不做小姐。怎么说,莎莎走了,或许离开这座城市,向南走,那样离家就近啦。
×月×日
昨天下午夏总来酒店,常大香来叫我开工,说夏总指名要你去陪。
我怕他再提让我做二奶,态度坚决:不去。
拒绝客人怎么好呀?常大香说,万一他去找经理,经理再叫你去,你躲得了吗?常大香说的是实话,哪个小姐敢违经理的命令,安姐催莎莎开工去的情景我记忆犹新,拒绝客人的邀请是不容许的。
我把不开工的理由和常大香说了,希望我的这位老乡能帮我一把,她毕竟在酒店干的时间比我长,像夏总这样的事大概经历过。她思忖了一会儿,说:你不愿做,也不能太难为你。
我担心地问:夏总那里……常大香打断我的话,你甭管了,你好好呆着,装病,装小肚子疼,咱俩口径必须一致,安姐来问你一定说病了陪不了客人。至于夏总,你交给我好啦,他不就是钱冲(多)嘛!
第二部 第八节(2)
我感激地说:大香姐,真的谢谢你啦。
常大香风风火火地走啦,我立即钻进被窝,假装生病的样子,没什么难的。小时候,我和小慧为骗得疙瘩汤吃而装过病,小慧妈的白面疙瘩汤做得好,均匀的麦穗状,下在炝着葱花的清汤里……至今回忆起来,还有点馋呢!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生病再也不把疙瘩汤当作最好的东西,大鱼大肉是过去过年才能吃到,现今许多人都吃腻了,精明的商人便在饭馆的食谱上增加了疙瘩汤、小米粥、玉米面窝头、菜团子之类,农家的菜馆颇受欢迎,人们在这里可以吃上杀猪烩酸菜、白肉血肠、水豆腐、干灰菜、干苋菜。
两天前,小慧说三马路头上新开张一家农家菜馆,很有特色,约我去撮一顿。我们去的时候正赶上进餐高峰,菜馆满员了,小慧是个想干什么非干成的主儿,她坚持等先一拨食客倒出桌子,饭在这里吃定了。
这家菜馆按典型东北农家设计装修——远离城镇、交通不便,接近原始落后的偏僻农村,而且还是七八十年代的风貌:满墙挂着农家用的车马用具和绳绳套套,玉米吊子、蒜辫子、辣椒串,屋正中央的显眼处,挂着毛主席画像,两旁还贴有语录什么的,服务员一律穿草绿色军服(像似那种的确良布),腰束造革皮带,胳臂上扎红袖标……“文革”后出生的我们,只听人们讲过那个时代如何如何,因此对这样打扮穿戴不仅觉得新奇,而且觉得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