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想着,你既嫁到我家,让舟儿照顾你一生,也算弥补当年我没能救你父亲的遗憾了。只可惜,你和舟儿缘薄……”
“是孙媳不好,”令漪坚持要跪,她哽咽道,“孙媳应该拦着他的,我是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如今,他既去了,我也当为他守孝,以全夫妻情分。可,可我王兄却不应允,要将我改嫁……造成今日这个局面,都是孙媳不好,还请阿翁原谅!”
真的是她的过错吗?
宋瑀有如老僧坐定,浑浊双目中流露出无限愧悔与伤感。
舟儿的出使,并不全然是因了孙媳的愿望,也因了自己的支持。
他只想着舟儿能因此立功光耀门楣,为今后的仕途铺路,哪里能想得到,舟儿竟会因此丧命!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已是第二次了。临川宋氏的血脉在这一代就戛然而止,难道天意如此吗?
“不说这些了。”太傅疲倦地摆摆手,“孩子,你还年轻,何必要为舟儿守孝,你王兄也是为你好。至于舟儿……”
“这都是上天注定的事,怨不得旁人,你也莫要怨怼自身了。”
祖父话中并无对她的怨怼,令漪心中微定:“那我以后还能叫您阿翁么?”
太傅颔首:“你父亲是我的学生,就算没有舟儿,祖父也会护着你的。”
“那……”她鼓起勇气说道,“孙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阿翁可否帮帮我?”
才乞求了原谅便要托人办事,令漪无疑是忐忑的。好在太傅听完华绾的事,微微沉吟半晌,捋须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历来我朝罪臣妻女皆是充入掖庭,没有没入教坊的。对骆家女眷的刑罚,当年老夫就觉得过重……”
“这个事不难。只是礼部和刑部都是你王兄的下属,我直接插手,怕是不好。这件事你问过你王兄没有?”
她撒了个小谎:“王兄已经同意了,只求祖父届时帮我们说句话即可。”
——反正,王兄那边还可以想办法,先拿下祖父的承诺。
“好,这个忙祖父帮了。”
令漪大喜过望,忙要叩首,宋瑀手一摆,却拦住她:“只是有件事阿翁也想问你,舟儿的身后事,你王兄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阿翁竟不知情?
令漪微讶。
祖父既不知,那便是还没有定下来形成正式的国书了。遂将自己回府那日王兄的说辞原原本本说来,道:“我知道的就只是这些,我与王兄并不亲厚,他不让我问朝事……”
“阿翁,宋郎真的回不来了么?”新婚燕尔的丈夫却要孤零零地葬在几千里外的漠北,不得叶落归根,令漪心间也刀割似的疼。
宋太傅沉重地叹气:“男儿当死于边野,何必马革裹尸还。舟儿的灵柩回不来,我可以接受。但我想,他是为国而死,理应得到最起码的尊重。你王兄与我家素来不睦,我到现在都不知舟儿的身后事他到底怎么打算的,如若方便,你帮阿翁打听一下。”
祖父这话就差明说王兄会伺机报复了,令漪也是听得一阵难过:“这是自然。”
从楼中出来天色尚早,她同簇玉孤零零地走在大街上,簇玉担忧地问起,是否真要去向晋王打听。
不然呢?令漪苦笑。
她知道王兄不喜欢她与祖父私下里来往,必定会责备她。可夫君的身后事她本就该关心,何况他活着的时候,她利用他,如今他去了,她还要利用他去接近祖父。实在是很对不起他。
令漪在心间盘算好问王兄的说辞,同簇玉回到王府。晋王,却已在小桃坞中等着她了。
“你今日,去了哪?”他立在那扇竹影萧萧的月洞窗下,身影挺拔,被夕阳拉得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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